余端礼赶忙呼唤吏胥奉茶。
“茶就不要了。”韩侂胄道,“这大热的天,谁喝你的茶?”
“那就到郭四郎茶坊,沽一壶雪泡梅花酒来如何?”余端礼恭恭谨谨地说道。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韩侂胄笑道,“满临安城,就数郭四郎茶坊的雪泡梅花酒最为可口。”
待吏胥走后,余端礼又问:“合门可知,郭四郎茶坊的雪泡梅花酒为何最为地道?”
“下官不知。”
“别的茶坊用的是干梅,唯有郭四郎茶坊不同,用的是鲜梅。”
“是么?”
“初冬时节,趁腊梅欲开未开之时,将其蓓蕾采摘下来,用蜡封住蒂心,浸腌在蜜罐中,待到夏天取出,色味俱鲜。”
闻言,韩侂胄恍然大悟:“难怪不得,郭四郎茶坊的雪泡梅花酒与众不同!”
饮过梅花酒,闲叙一阵,韩侂胄才从余端礼的阁子出来,信步来到北厢房,在门口叫了一声:“赵相公。”
赵汝愚正在批阅公文,抬头见是韩侂胄,脸色微微一愣,口吻冰冷道:“哦,是韩合门,有何公干?”
韩侂胄不觉一愣。在他看来,赵汝愚不应该是这个态度。曾几何时,要他去请出太皇太后主持寿皇大殓,言语是何等亲切?见他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,韩侂胄的心一下子沉进了渊谷。
“如果没有公干,就请合门退下。”赵汝愚声音不高,极有威严。
韩侂胄的胸膛猛地蹿起一团烈焰,心想你赵汝愚僭立天子,有何面目立于都堂?既然你赵汝愚今日不仁,可别怪我韩侂胄来日不义。韩侂胄的脸色也迅疾冷却下来,大大方方走进房朗声道:“自家奉皇上和太皇太后之命,看看各位相公是否已经坐堂视事。”
赵汝愚并未起身,也未叫座,依然用不急不缓不带丝毫温度的语调道:“那就请合门代为禀告皇上和太皇太后,政事堂已恢复如初,当职及两位同僚已经在处理公务。”
韩侂胄说了句“那就好”,转身便走。
回到合门司,韩侂胄郁愤不已。他心里清楚,尽管有天子信赖,但赵汝愚这些人打心底瞧不起他。文臣历来瞧不起武臣,何况他又是一名靠恩荫入仕的武臣。
书吏苏师旦小心翼翼地问:“合门今日怎么啦?”
韩侂胄没有吭声。
“合门是不是……在政事堂遇到了不开心的事?”七八年朝夕相处,苏师旦对韩侂胄的心性摸得很准。
韩侂胄“哼”了一声,将赵汝愚的神态讲了一遍,愤愤道:“凭什么文臣瞧不起武臣?难道武臣低人一等?想我韩侂胄从入仕的那一天起就想着如何跃马疆场,立身报国。今日无端受辱,想来就生气!”
待韩侂胄说完,苏师旦分析道:“今日赵汝愚轻慢合门,并非合门是一员武臣。”
韩侂胄问:“那是为什么?”
苏师旦道:“是因为合门拥立了嘉王。”
“如此说来,我与赵汝愚已经结下了怨仇。”韩侂胄想想也是,嘉王继位,这对准备禅让于吴兴郡王赵抦的赵汝愚来说,不啻一记重锤。
“只要赵汝愚为相,合门就须时时小心。”苏师旦点头应道。
韩侂胄燥热起来,一个忤逆之人,端坐都堂不说,反而视他人为眼中钉肉中刺。
“合门勿恼,”苏师旦安慰道,“依在下看,太皇太后命赵汝愚为相,不过是权宜之计。”
“权宜之计?”韩侂胄立定脚步看着苏师旦。
苏师旦分析道:“圣上刚刚继位,还来不及选贤任能。待到圣上站稳了脚跟,以何人为相,自然出自圣上。”
韩侂胄觉得苏师旦分析的有几分道理。
苏师旦凑近一步道:“到那个时候,圣上任相,合门就可以从旁建言。”
韩侂胄冷冷道:“若是我建言,第一个放罢的就是赵汝愚。”
“所以,合门当今之计,便是一心一意扶持圣上。圣上登基未久,人心未固。合门要多多进宫,以备圣上顾问。只有圣上站稳了脚跟,合门才有用武之地。”
韩侂胄没有表示肯否,但苏师旦的建议无疑听进去了。过去,韩侂胄只是每天上午去一趟勤政殿,打苏师旦建言后,韩侂胄就尽量挤出时间陪伴在赵扩左右。韩侂胄不善诗词,不爱歌舞,但韩侂胄会说书,他说起书来比瓦子里的艺人还要惟妙惟肖。韩侂胄说史,说历代兴废,一段段历史在他的讲述下,有血有肉,活灵活现。每当韩侂胄说书,赵扩便表现出极大的兴趣。
除了说书,韩侂胄还拉赵扩到玉津园骑马射箭。玉津园原来是供皇子们习武的地方,赵惇一朝,玉津园近乎荒废。如今在韩侂胄的引领下,近乎荒废的玉津园人喊马嘶,好不热闹。
赵扩舞不了枪棒,也骑不得烈马,当他看见韩侂胄纵马如飞,且在马上拽弓使枪时,不由得龙心大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