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用手?”
“对。就是手势啊!记住,伸出大拇指,它就学布谷鸟叫;伸出食指,它就学雄鹰叫;伸出中指,它就学杜鹃鸟叫;伸出无名指,它就学喜鹊叫;伸出小拇指,它就学麻雀叫。”
“它不会记错吗?”
“哪能错呢!我训练它三个月,都记牢实了。不信,你来试试!”说着把鸟笼捧到福临面前,掀起了黑布。
“能行吗?”
“咋不行?来!”
福临把手放在笼子边,用力伸出了大拇指,“雪衣画眉”立即发出布谷鸟的叫声。福临高兴地蹦了起来,扑到孝庄的怀里。皇淑妃和苏麻喇姑都笑了,可孝庄摸着福临的头,心里酸楚了。
卖鸟孩子也满意地笑了,大声喊道:
“小哥儿,快来试啊!”
福临转身跑去,坐在石阶上,在卖鸟孩子的指导下,逗起鸟来。各种各样的鸟叫声,不停撞击着孝庄的心。她的眼睛模糊了,眼前的福临变得与卖鸟孩子一般大、一般高,慢慢地合为一个人了……
“这就是我的儿子吗?如果这样下去,要不了几年,就会成为胸无大志、只知嬉戏的浪**败家子。来日的命运,还不如这山野里的孩子呢!
“这就是当今的皇帝吗?难道用这逗鸟玩鸟的本领治理朝政吗?多尔衮不是布谷鸟,多铎不是黄鹂,谭泰、索尼不是杜鹃和麻雀,中原明朝的君臣,不是月科里的孩子啊!
“母亲,儿子的保护神啊!风雨来了,要为儿子加衣御寒;瘟情来了,要为儿子煎药驱疫。就是一只母鸡,当鹞鹰在头顶盘旋的时候,也知道带着鸡雏往草丛树窝里钻啊!可我,连一只母鸡都不如,带着儿子逃到了汤泉,又求助于这软弱可怜的‘雪衣画眉’!儿子啊!你可知道母亲的心……”
“雪衣画眉”在福临的玩逗下,表演所有的节目。福临得意了。皇淑妃开心了。台阶下观看的人群赞赏了。苏麻喇姑看见孝庄眼噙泪珠,正要讲些什么。孝庄发觉了,惨然一笑,大声对卖鸟的孩子说道:
“你的鸟我全买了。这‘雪衣画眉’,我给你五十两银子。这‘火蛋’、‘苦媳妇’、‘恩娘’我也给你五十两银子。不委屈你吧?”
卖鸟的孩子惊呆了,傻乎乎地站在那儿,说不出话来。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呆了,瞪着眼睛看着这个身穿蓝色长袍的女人。
苏麻喇姑立即拿出银两,拉起卖鸟孩子的手:
“这是一百两银子。嗳,你怎么拿啊?”
卖鸟孩子清醒了,忙说:
“不要这么多。我爹说,给五两银子就卖。这……”
“你爹呢?”
“在十字街心卖柴呢。”
孝庄转身对台阶下的侍卫说:
“你们去一个人,拿着银两,跟这孩子找他爹,把银两亲自交到他爹手里。告诉他爹,这孩子很聪明,这些银两,供孩子上学读书,将来也许有个出息。”说完,与皇淑妃、苏麻喇姑、福临,下了台阶,向十字街心走去。
人们一时忘记了山货铺屋檐下的五个鸟笼和“雪衣画眉”,忘记了卖鸟的孩子和一百两银子,他们把全部注意力投放在这三个女人和一位公子身上:多么富有啊!这是谁家的妻室子女呢?他们胡乱地猜测着,议论着,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三个女人向十字街心拥去。
在这熙攘拥挤的人群中,有两个到处采花折柳的“牛二”,早就被这三个女人折腾得心**神迷了。凭他们的眼力和经验,知道这三个女人都不是一般的角儿。那个穿蓝色长袍的,准是个带刺的玫瑰;那个穿紫色长袍的,准有几分力气,说不定还有几手功夫呢;那个穿金银色长袍的,倒像一朵招蜂的白牡丹。他俩想遍了四周几十里内的富商大户,根本没有这三个女人,便断定是从远处来的。“强龙不压地头蛇”,玩着看看!他俩挤眉弄眼地沟通了心思,决定先在这朵白牡丹身上试探一下,蹚一蹚路子再说。
十字街心是一个不大的广场,热闹而不繁华,没有什么店铺,遍地是杂耍杂卖的小摊子、小圈子。卖唱的,耍把式的,卖大力丸的,看相算命的,卖祖传膏药的,卖儿卖女的,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在这里撞击、粉碎、凝合,形成了一个混浊的、乱哄哄的世界。一个耍猴的敲响了“当当”的锣声,锣声的音量压倒了其他声响。五只披着各色彩衣的猴子,在高高竖起的木架上翻腾跃攀,比那些卖唱的女孩、耍把式的粗汉、看相的老头、算命的瞎子,更能吸引观众。那耍猴的汉子,高八度的叫喊声,清脆而流利,并富有幽默浪漫的情趣,不仅是五只猴子的天才解说员,而且是人与猴情趣交流的沟通者。广场上的人们,都似乎一下子成了猴子的崇拜者,拥挤呀,冲撞呀,踢腿踩脚呀……似乎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。
孝庄她们的四个侍卫亲兵,一个背着高粱小豆跟随卖鸟的孩子给他爹送银两去了,其余三人,每人手里都提着两个鸟笼。秫秸扎制的鸟笼是不敢进入这拥挤的人群的。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,侍卫们此刻把他们的保卫对象颠倒了,为了鸟笼和鸟的安全,他们站在拥挤的人群之外。
孝庄拉着皇淑妃的手在人群中前后移动,苏麻喇姑肩负福临在人群中前顾后盼,那两个采花折柳的“牛二”在人群中前撞后拱,逐渐地向皇淑妃靠近。“牛二”甲借着人群的拥挤,猛力向孝庄、皇淑妃的中间撞去。她俩牵着的手脱开了,拥上的人群立即把她俩分开。皇淑妃一阵慌乱,用尽力气向孝庄靠拢,忽然觉得有一只手从她的腰侧伸进来。她刚想回头看看,那只手已直入她的大腿根,狠狠地拧了一下。她尖叫一声,扭过头来,“牛二”已满脸**笑直拱向她的脸蛋,同时,另一只手,已经搂住了她的胸脯……
这时,一阵森严的喊声和急速的马蹄声传来,二十匹铁骑奔进广场。人群惊叫着散开了,“牛二”已松开了手跑掉了。广场中央只留下皇淑妃一人,她已惊骇得瘫软在地上。孝庄和苏麻喇姑急忙走了过来,问她是不是被挤坏了。皇淑妃的眼泪流了出来,支吾地说:
“我,我头晕啊……”
冲进广场的铁骑,一眼就看见了皇上和孝庄,领头的小校跑到孝庄面前跪倒,大声禀奏道:
“禀奏皇太后,辅政王多尔衮来到汤泉请安,请皇太后、皇淑妃和皇上驾回汤泉。”
广场上的人们都吓傻了,一齐跪倒,匍匐在地,不敢抬头。
皇淑妃抬头寻找那个满脸**笑的“牛二”,连个影子也没有了。她却因为惊吓和羞辱而真的病了。
孝庄心情沉重了:多尔衮,你真的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