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弃疾双眼闪亮,点头向亲人们致谢。良久,似为一种声音所动,侧耳倾听,抚着范若水的手轻声询问:“这是什么声响?是‘神龙居’‘栗色的卢’的嘶鸣声吧?”
整整倾听,屏气摇头;辛褎倾听,摇头噤声。
范若水倾听,摇头,心颤了;她故作笑语而应之:“辛郎听真,这是门外的风声。春风送暖啊!”
辛弃疾摇头,话语更显清晰了:“亲切的声音,是‘听泉草堂’传来的三哥的咳嗽声吧?”
整整、香香听真切了,老爷神志恍惚啊!鼻酸眼湿了……
辛褎听真切了,父亲仍在神志迷妄中,心神突地慌乱了……
范若水听真切了,辛郎仍陷于“悲失手足”的哀痛中,不能自拔,更当为其解哀解痛啊:“辛郎听真,这响声是门外屋檐冰溜融化的滴答坠落声。今天是正月十五,是上元节啊!”
辛弃疾摇头,声音高扬了:“‘啊、啊’的叫声,‘吱、吱’的召唤声。这是白鹤的问候,是白鹤有急事相诉啊!”
人们惊奇了,侧耳倾听,果然有白鹤的“啊、啊”声隐约传来。
辛褎立即去门外察看,果然是两个月来久违的白鹤停落门前溪流边一株枝干上,望着停云堂“吱、吱”而鸣,见辛褎开门而出,双翼扇动,“吱、吱”声变为“啊、啊”。辛褎依往日之礼仪,急忙拱手致礼迎接。白鹤歇翼急停,点头示待,辛褎拱手急返屋内禀报。
辛弃疾闻辛褎禀报白鹤声情殷殷之状,神情一振,倦意似一扫而去,欲推枕起坐,范若水急忙拦阻。辛弃疾高声语出:“夫人,这是瓢泉园林几个月流年不利中来访的唯一朋友啊!朋友来访,我能躺着迎接吗?”
范若水苦笑点头,急忙扶辛弃疾坐起。
辛弃疾令出:“褎儿,快捧‘鹤公’喜食的瓢泉鱼虾,请‘鹤公’早餐!”
辛褎应诺离去。
“整整、香香,老朋友来访,我们当奏乐迎迓!”
整整、香香突地恍悟了,“平生不下泪,于此泣无穷”,老爷孤独日久,满怀苍凉,该借白鹤倾诉愁肠了,当遂老爷心愿,解老爷之心结啊!她俩应诺而去。
“夫人,扶我下床,为我更衣绾髻,我要以老而不颓、病而不靡的风采会晤我们的老朋友!”
旭曰东升,阳光洒在冰雪消融后漫山遍野林木的枝叶上,闪烁着奇异的七色光彩。停云堂门前白鹤停落的那株因冰雪压迫而迟开的红梅,似乎突然间花蕾怒放,形成了一团灿烂的红色烈焰,壮观了整个园林。
在这个冰雪奇特的变化中,停云堂大门敞开,辛弃疾在整整弹奏的琵琶声和香香吹奏的玉笛声中,由范若水和八子辛褎摟扶着步出屋门。辛弃疾神情昂扬,拱手放声:“老朋友,久违了,别来无恙。”
梅枝上的白鹤似情有所悟,以“啊、啊、啊”连续三声作答,并振翼而起,在红梅上空绕飞三匝,舒缓轻巧地停落在辛弃疾的身旁。辛弃疾举起双手抚其双翼,其情殷殷;白鹤缓伸长喙,轻吻辛弃疾面颊,昂首“啊、啊、啊”三声展翅而起,飞回梅枝,昂起长长的脖颈,专注地望着辛弃疾。
辛弃疾望着白鹤高声唱赞:“好一颗美丽的丹顶!好一副洁白的躯体!好一双洁白健捷的羽翼!你这人世间自由自在的神灵,令人神往艳羡啊!”此时的白鹤似有所不安,在“啊、啊”两声之后,即转入不停的“吱、吱”声,双目似有泪滴,注视辛弃疾的目光,似乎更显急切忧郁了。
整整、香香已为白鹤的灵性吸引……
范若水、辛褎因白鹤的灵性忧郁而再添不安……
辛弃疾因白鹤的灵性而感到慰藉:“老朋友,你在为我的病情操心吧?”白鹤“吱吱”声停。
辛弃疾哀声诉说:“流年不利啊!瓢泉园林哀事连连,我病情支离,数度卧床,已不闻天下大事,只念念于瓢泉园林之物,神魂癫痴,病生肺腑,三事苦我,无力自解,特求助于‘鹤公’。其一,停云堂外,我亲植松树数百,已一人之高,挡住了通往梅坞之路。我欲砍伐铲除之,其心不忍。病因起焉。其二,秋水观前的池塘,清澈如镜,可烛眉须,却被急雨冲下的泥沙淤塞。我应对无策,清塘无力,忧烦闹心,病情愈烈啊!其三,我住室之窗口,一片茂密竹林,遮住了远处秀丽的青山。我欲砍掉竹林欣赏青山之美,情之不却,难决难断。病入膏肓啊!凡此三事,令我心忧痛苦,请‘鹤公’赐我救治之良方。”
白鹤似有所悟,“唧唧”声中,展翅而翎羽摇动,爪起而跃上高枝,望着辛弃疾摇动头颅,发出一串“啾啾”的叫声。
辛弃疾笑语身边的整整:“琴心慧敏的整整,当解‘鹤公’‘跃上高枝’之举。”
整整臆解回答:“鹤公‘跃上高枝’之举,分明是‘登高望远’之意。似乎在说一向‘男儿至死心如铁’的辛弃疾,怎么会全心神地倾情于身边微不足道的梅坞、曲沼、青山,而且会因荒诞的伐松、治污、砍竹而病入膏肓。这是我深交的朋友辛弃疾吗?”
白鹤神情高扬的“啊、啊”声,似乎在表示对整整言论的认同。
辛弃疾吟叹:“鞭辟入里的见解啊!谢鹤公,谢整整,道出了弃疾此时内心的苦闷和尴尬。心直口快的香香,当解鹤公‘微微摇头’之意吗?”
香香直言快语:“鹤公‘微微摇头爷,其意分明:老爷不是在求赐医治‘病入膏肓’的良方吗?鹤公的回答是院此病无药可救,就是神医扁鹊再世,也是束手无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