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胤廷一夜未眠。
他站在窗边，指间的烟燃尽，烫到指尖也浑然不觉。卧室门依然紧闭，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。
他走到那扇门前。
他没有敲门，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门板上，声音沙哑，穿透门板，清晰地传了进去，不再是暴怒的吼叫，而是一种斩钉截铁的冷静。
“洛施之，你听清楚。”
门内，坐在地毯上的洛施之身体一颤，却没有回应。
“第一，那个U盘，那些纸，你可以留着。”
洛施之猛地抬起头，难以置信地看向门板。
门外的声音继续传来：“既然你认定那是你的战场，你的武器，那我不会再干涉。你想用它做什么，是你的事。但同样的，你也要承担它带来的一切后果。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，事无巨细地替你清扫所有潜在的威胁。这是你自己选的路。”
“第二，”顾胤廷顿了顿，声音里透出近乎自嘲的清晰，“你骂错人了。”
洛施之瞳孔骤缩。
“U盘里提到的‘顾先生‘，是顾怀渊，我大伯。”他一字一顿，“不是我父亲，顾怀琛。”
“……”洛施之的呼吸瞬间屏住。大脑有一瞬的空白，随即是更混乱的嗡鸣。顾怀渊？他大伯？
“顾家很大，水也很深。利益交织，但也各怀心思。”顾胤廷的声音里有着洞察一切的冷漠，“你以为的铁板一块，下面可能是你死我活的漩涡。我父亲或许不是圣人，但在这件事上，你指控错了对象。”
这个信息的突然反转，像一记重锤，砸得洛施之有些晕眩。不是顾怀琛？那她刚才那些激烈的、针对他父亲的指控……
“但是，”顾胤廷的声音陡然转沉，“这些都和我为什么留在你身边，为什么‘控制’你、‘监视’你，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他的语气斩钉截铁，甚至带着一丝被亵渎的怒火：
“洛施之，我对你的感情，和你手里的那些账本、和顾家那些见不得光的利益交换、和我大伯或者我父亲做了什么，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！”
“我靠近你，是因为你是洛施之。七年前是，七年后也是。我拦住你，是因为我不能看着你去死。我住进来，是因为我想每天醒来都想看见你。这很复杂吗？这非需要和顾家、和丰华扯上关系才能解释吗？”
他终于泄露出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和疲惫：
“你可以不信我，可以继续查，可以把天捅破。但你把我所做的一切，都归结为一场处心积虑的掩盖和利用……洛施之，这比你用刀直接捅我，更让我觉得……”
他的话没有说完，但那未尽的尾音里，是深不见底的失望和心寒。
门外传来他退开的脚步声，很轻，却像踩在洛施之骤然紧缩的心脏上。
随之，客厅陷入一片死寂。他离开了，留下了空荡荡的公寓，和她手里那枚滚烫的、意义已然变得复杂沉重的U盘，以及一番将她所有愤怒和指控都骤然悬空、却又砸下更沉重情感拷问的话语。
洛施之瘫坐在门后，指尖深深掐入掌心，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他最后的话。
恨错人了？
他的感情与这一切无关？
那她刚才的爆发，那些尖锐的指责，算什么？
混乱、怀疑、一丝迟来的恐慌，还有那被她强行压下、却因他最后几句话而重新翻涌起来的、关于过往点滴的细碎记忆，瞬间淹没了她。
信任崩塌之后，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。而当真相的碎片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组，当情感的重量以如此决绝的方式重新摆在面前时，那种无处着力的空洞和迷茫，比纯粹的恨意，更加折磨人。
夜色，在冰冷的僵持与混乱的心绪中，愈发深重。而风暴，远未停歇。
这一次激烈冲突，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寒流，冻结了两人之间刚刚回暖的气氛。
洛施之并没有让自己陷在情绪的漩涡里，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接下来的调查中。她带着团队，用更迂回、更谨慎的方式，重新梳理线索，交叉验证。她知道这很难，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——
她的战场，她自己去夺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