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一分厂门口遇见了曲司。
对方正陪着一位穿西装的港商模样的人参观生产线，满脸堆笑，腰弯得像虾米。看见李野的一瞬，笑容僵住，眼神瞬间阴沉下来。
“哟，这不是李副总嘛？”曲司冷笑着走上前，“怎么，西南混不下去了，回来讨饭吃？”
李野淡淡一笑：“曲主任还是老样子，见了领导就点头哈腰，见了同事就踩上一脚。”
曲司脸色一变：“你别以为你现在有点小成就能猖狂！告诉你，这条柴油机生产线现在归集团统一调配，你想拿走一个螺丝钉都得尚书记签字！”
“我不需要拿走。”李野平静地说，“我只要租用三个月，租金按市场价上浮10%，现金结算。”
“做梦！”曲司冷笑，“这种战略资源岂是你想租就租的？再说了，你们西南重汽信用评级F级，拿什么担保？”
李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，轻轻放在旁边的工具台上。
“八十万，预付款，即时到账。另外，每生产一台柴油机，我额外支付五千元技术使用费，全部打入一分厂创新基金账户，用于职工培训和技术升级。”
曲司愣住了。这条件远超预期。
但他还没开口，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：“答应他。”
两人回头，尚宾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，面无表情。
“尚书记……”曲司急忙上前，“这可是我们的核心产能，万一……”
“我说，答应他。”尚宾打断他，目光落在李野身上，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，“让他拉走第一批五十台，月底前交货。其他的，按合同走。”
曲司嘴唇动了动，终究没敢再说什么。
当天下午，李野就带着协议离开。临走前，他在集团大厦门口停下脚步，抬头望着那块镌刻着“京南工业旗舰”的铜牌，轻轻笑了笑。
他知道，尚宾之所以松口，绝非出于善意。
而是因为，西南重汽的新闻已经上了国务院简报，裴文聪背后站着的是香江商会，而他自己，已被列入“全国青年改革标兵”候选名单。这个时候再卡脖子，不是打压对手，是给自己挖坟。
权力的游戏，永远只属于活着的人。
回到西南，李野立刻启动全面复产计划。柴油机运抵当日，全厂技工连夜组装调试，三天后，第一辆改装版重卡缓缓驶出总装车间。车身漆黑发亮，车头挂着红绸，喇叭长鸣三声，仿佛一头沉睡多年的猛兽终于苏醒。
职工们自发聚集在道路两侧，鼓掌、欢呼、流泪。有个老师傅跪在地上摸着轮胎，喃喃道：“活了……咱们的厂，活了……”
李野站上临时搭起的高台，举起话筒，声音不大，却传遍全场：
“这辆车，不叫‘解放’，也不叫‘东风’。它叫‘攀峰’??攀登高峰的攀，顶峰相见的峰。从今天起，西南重汽不再模仿别人，我们要造自己的车，走自己的路！”
掌声雷动，经久不息。
当晚，庆功宴设在厂区食堂。没有山珍海味，只有猪肉炖粉条、凉拌黄瓜和散装白酒。李野端着搪瓷缸子挨桌敬酒，喝得满脸通红。周芸看他醉意渐浓，低声劝道：“别喝了，明天还有省里检查组来。”
“让他们来。”李野咧嘴一笑，“我正好把账本摊开给他们看??三个月，亏损归零，产值回升%，职工全员返岗，还招了两百个新工人。你说，他们还能说我什么？”
周芸摇头：“可你挪用了应急资金给一线发奖金，这事要是查起来……”
“查啊，随便查。”李野打断她，“我告诉审计局同志一句话：一个干部能让工人吃饱饭、穿暖衣、挺直腰杆上班，那就是最大的政绩！”
他说完，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，眼神灼热如火。
风暴仍在继续。
一个月后，国家经贸委派出专项调研组进驻西南重汽，名义上是“评估三线企业改革成效”，实则是来摸底这个“异类”到底走了多远。带队的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司长，姓赵，作风严谨，素有“铁面审计”之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