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长一段时间,家里的角落,小女孩总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各个墙角发呆,那双蓝色的眼睛长期湿哒哒的,眼眶泛红,上下眼睑泡着泪水,这引起了一些细菌感染、过敏和炎症。
不久后去检查,医生告知父母,这个还不到八岁大的孩子已泪腺萎缩,无法再流泪,这是受强烈刺激与慢性炎症共同作用的结果。
其实,事故那天以后妈妈也抱着瑞娅哭过很久,为那事故中自己缺失的照看与陪伴而内疚,毕竟,如果她放弃工作一直陪在孩子身边,一切不幸都不会发生。
十一年来瑞娅再也没有使用过浴缸,也从不下泳池,她拒绝任何水的淹没。
灰裙子小女孩的背影在她的梦境里反复出现,她从很多个午夜无声流着泪醒来,睡不着觉,也不会困倦。
漫长年少岁月里,没有辨别对错的能力,她真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南希,或者,直到今天这样不合理的怀疑也没有完全消失。
她就这样慢慢在沉默中长大了,幸运的是,偶然一次被妈妈治好了心结。
不知不觉中,她开始学着像拥有两个灵魂一样热烈地活着,每天不知疲惫地燃烧自己。父母当然会顺从她的意志,总是在身后安静地注视着她,包容她任性、放纵地成长。她想要派对和音乐,想要毁坏校长的规矩,想要从十三四岁就开始化妆,好,那么就让她如愿,所有心愿都依着她来,她想要永恒的夏天,就给她一个永恒的夏天。
总之,泪水早在七岁那年夏天就流干了。
但她真的做错了吗?
她这辈子不想再被人批评过失了-
“哎,我们不该在这个时间出发的,又堵车了!”副驾驶座上的阿葵叹口气,靠着车窗观望外面人头攒动的街道。
傍晚的外滩车水马龙、人潮如织,堵起来像是没完没了。
噢,原来这还是周末。
正当瑞娅想下车找点水喝时,车窗被人敲了敲,她认出外面那张有印象的脸。
那是方时沧的助理,后面还站着她的保镖瑰拉。
她降下车窗。
“左小姐,您的电话打不通,方先生让您过去一下。”
瑞娅沿着助理的视线往路边看去。
这一侧广场没什么人影,相比观光道安静些,地面光线更暗。而夜空却伸展着四方攒尖的屋顶,金光熠熠,流光泛金,连绵成中西合璧的建筑群,在这里,中国文化与西洋文化的风格浸润着整片街区。
一个身影背靠在黑色车门边。
夜风中,薄款西服随风飘起一角,连同碎发发梢、侧影都显得有些飘忽。
气场是个神奇的东西,无论什么时候,瑞娅只是远远瞥一眼都能确定他的存在。
“可我的车还停在这路上。”她坐着不动,对助理说。
“小姐,这种小事不用您管,您要是愿意,我们甚至可以让人马上帮忙把这车抬走。您先下车吧,方先生有事跟您沟通。”
“不要动我的车。”瑞娅瞪了对方一眼,打开车门,磨蹭着走下去了。
她往方时沧所在的位置靠近,非常不情愿。可是谁知道几天前她还很兴奋呢,这会热情都落下去了。
景观灌木丛背后,满街区散落的金色灯光像被筛子筛落下来,斜斜地散在黑色西服、长裤上。
瑞娅停步,看见自己的玫红色裙子上也落满同样的光斑。
她却感觉不到与对方距离接近。
方时沧侧过身来,看了她半晌,语气跟以往比显得不一样:
“你要离开上海?”
“没错。”
“想好接下来做什么?就这样没有目的地开车走人?”
“是的。”
方时沧停顿片刻,又垂眼瞧着她。
摩肩接踵的人潮堆在街道另一侧,不会挤到这附近,但吵嚷的人声却隔着马路传来。
两人间的寂静足以屏蔽那些声音。
“我认为,你只是一时冲动,明早醒了就会后悔,不如现在就跟我回去。”
“叔叔,您想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