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到哭晕过去,现在还没苏醒的杜鹃娘,他低声道:“杜鹃娘的想法你们也得问问,若她也同意,咱就多歇几日,把事儿办了。寻柴火的事交给村里人,这些用不着你们操心,你这几日多看顾些你爹娘,多陪陪他们,多宽慰几句。”
杜木头点头:“叔,我知道的。”
“让你爹娘不用担心,石头是为了村里死的,全村人都得记这个情。”赵老汉伸手拍拍他肩,有些话就得明说,免得让人多想,“村里会照看杜鹃母女,只要谁家还有粮,都少不了她们一口,这话是我说的,我能做主,你们只管宽心。”
杜木头带着他的话回去了。
杜老汉听后是什么反应不得而知,但他听进去了,等儿媳一醒,就把想法和她一说,杜鹃娘又狠狠哭了一场。
原本听公爹说要把男人烧了,她还想闹,但转念一想把他埋在这片野林子里,山里还有土匪啊,死了的土匪都比石头凶狠,这是别人的山窝,若是土匪合起伙来在地下欺负他咋办?
她想想就心疼!
于是只能点头同意。
“烧吧,烧了带走,这样也好,日后总有个念想。”她声音都哭哑了,想着不能让他死后还遭罪,抹抹眼泪坚强起来,起身去翻找坛子,“我去求些水,得洗干净让他住的舒坦些。”
活着没享过福,死了总得享享福。
要停留几日,自然要去寻水。
赵三地眯了一觉,这次没带外人,喊了两个兄长,再带着小妹,兄妹四人挑着水桶往林子里钻。
赵小宝轮流让哥哥们去神仙地吃顿好的,馒头饼子粥啥的灶房里都有,凉菜肉菜都是提前拌好料放在盆着随取随吃。
兄弟仨狠狠吃了顿好的,吃完去仓房拿药酒擦胳膊腿。干仗哪有不受伤的?虽然没流血,但身上也有不少地方青紫一片,一夜过去,淤血都堵在那儿,黑沉沉泛着深紫,瞧着骇人得很。
没有外人,赵小宝让哥哥们去溪边儿打水,她在连人带桶放出来,如此省时又省力。
一日来回数趟,挑的水足够大家伙这几日吃喝。
杜鹃娘要洗坛子,可她家的坛子裂了缝,还漏水,盖子也不合口,原是用来装干菜的,如今用来装骨灰显然不合适。
王氏便从自家找了个好坛子,担心对方不好意思要,提出用她家的坏坛子来换。裂缝的土坛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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菜装米对她家都没啥妨碍,她自不会计较这些,好说歹说才说通了杜鹃娘。
天色擦黑时,临时灵棚搭建好了。
别人死后咋安排,是埋是丢,晚霞村的人管不着,但自己村的人去世,有这个条件,就没人会省这个力气。帮着搭建灵棚,换身干净衣裳,再家家户户凑点米粮肉合力做一顿好席面,除了环境差了些,和村里也不差多少了。
大家伙都上心,把这事儿办的漂亮,忙忙碌碌都当大事对待。
杜老汉两口子瞧着,心里顺畅了两分,儿子死了,但没白死,大家都记情了。
火光闪耀,大锅热灶旁,汉子们捧着大碗蹲着刨饭吃,吃着吃着眼泪就落在了碗里。
不知谁开口说道:“昨夜我很害怕,攥着锄头的手都在发抖,原本我以为自己是怕死,现在才晓得,我是怕被丢下。抢水那次也是流血硬拼,那会儿我啥都不怕,想着死就死了,反正埋后山上,抬眼就能瞅见山下自己房屋,是死是活又如何?挨着祖坟呢,我不是一个人,也不是一只鬼。”
离了村就不一样了,生怕被随地草草埋了。
杜石头是他们逃荒后第一个去世的人,他们心有戚戚,不由想到了自己,说不定下一次就轮到他们了。
心头憋闷的慌,却得知杜老汉要把杜石头烧了带走,连杜石头的婆娘都同意了。村里更是忙上忙下搭灵棚,凑食材,要送杜石头一程,该有的席面没少,除了不能吹吹打打,停留几日外,比村里好些穷人家去世办的还敞亮。
突然就想哭了,也不怕死了。
真有人记他们好,虽然他们的本心也只是想护着跟随大队伍一起先跑的家人。
可,如果他们的拼杀有了意义,能被全村人记住,死后能被带走,后事办的像样,那他们还怕啥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