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这都好几日了,若真是逃走的,对方咋都该追上来了。以她对老头子的了解,他不是个吃亏的性子,自己这边又死又伤,那头只会更惨烈。
动乱年生,敢划道收过路费的能是啥好性人?抛心丢肺的玩意儿,他们没道理吃下这个闷亏。何况早先听话音,对方和山上土匪有些牵扯,那就更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。
她脸上不免露出两分愁绪,土匪就是一群舍下良民身份进山落草为寇的大奸大恶之人,莫说她一言断别人善恶,实是她吃过土匪的亏,村后那一座座鼓起的坟包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这群刀口舔血的货色,实在不好对付,若碰上,不知灵棚又该躺下多少人,多少儿女悲哭。
“瞧你这话说的,咋脱身?当然是当着人家面光明正大走的呗。”没有外人,赵老汉忍不住吹牛,他身板一挺,嘚瑟起来,“咱一行人在全村男女老少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,踩着他们的村路,经过他们的屋舍,一个个梗着脖子瞪圆了眼鼻孔喘大气,都愣是憋着,没一人没敢张嘴嚷嚷让拦人,更没人敢追。”
“知道为啥吗?”他往嘴里刨了口饭,嚼吧两下囫囵咽了下去,拿着筷子的手往前一挥,颇有些以筷试刀的架势,“他们被老头子我吓破了胆!”
他颇有些唱大戏玩弄客人情绪的腔调,见一家老小都瞅着他,表情十分享受:“知道咋吓的吗?”
悄摸瞅了眼捧着小碗仰头认真看他吹牛,露出一副崇拜神色的闺女,他轻咳一声,画面过于血腥不好细说,故作潇洒道:“大晚上的,他们瞅见我就大声嚷嚷见鬼了,我开口让他们走开别挡路,他们就听话让开了。”
赵小宝满脸“就这”的表情看着他。
赵大山兄弟仨捧着海碗,就差把大脸埋饭里了,想笑,得忍住。
哪有爹说那么威风,不过是对方瞧见他们一行人不要命,大有谁敢拦就杀谁,一副全然不要命的架势才忍下了满腔愤恨,喉咙几度咽血,无奈退让。
对方为何不拼命拦下他们,他有些理解,就跟当初流寇进村一样,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躲进山里。
祖祖辈辈都在此,祖屋祖坟祖田,还有躲在家里的婆娘儿女娘老子,他们这群外地人敢豁出命去,那是因为他们一无所有,家当和家人都提前跑了,没啥后顾之忧,一条烂命就是干,干赢了,
前头就是坦途,干输了,不过就是个死。
邬陵村的人不一样,他们顾虑太多,哪里敢跟他们玩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热血上头?
赵老汉就是吃准了这点,所以丢给对方两个选择,要么让路,要么一起死。
邬陵村村长没被愤怒冲昏头脑,即便再不甘,恨不得杀了他们所有人,最后还是挥手让拦路的村民让开,让他们离开了村子。
当然,这个哑巴亏只是暂时咽下去,村里死了这么多人,这仇必须得报。
只要把这群人赶出村子,他们在邬陵山一日,就如掉进陷阱里的兔子,咋扑腾都扑腾不出他们的手掌心。
赵老汉想到这事儿,道:“原本我还担心遇到土匪该咋整,别看咱有刀,但到底跟脚生长在土地里,胆气比不上那些过今朝不管明日的恶匪,人能安寨,底气肯定足,武器不定比咱差啥,两边对上,咱落不着好。”
“经了这茬,我现在不愁了。”
他笑了笑,邬陵村那群人的反应,让他看明白挺多事儿,人啊,就不能有顾忌,有弱点时与人拼狠都要弱上三分,“那老头顾忌着村子不敢把我们往死了逼,吃了那么大的亏都要咽下去,可见他们惜命,老的少的,没一个想死。”
没人想死,他们也不想,但他们和邬陵村人最大的不同是,他们不往外逃就活不了,武陵村的人不往外走就死不了。
他们全部家当就是一个板车几个箩筐少许背篓,粮食衣物都在他们的肩背上,若在粮食吃完前寻不到地儿落脚,早晚也都是个死。
邬陵村的人不同,他们老神在在抢过路人的粮食,吃的肚撑膀壮,嘴皮子个个红润,一看就知没遭罪,有吃有喝。他们有地窖,手头有银钱,甚至山上还有水源,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安生躲灾,守着粮食不作死,就算外头乱成一锅粥,他们往山里一躲,咋都能活下去。
就连庆州府抓壮丁,隔着一个死气沉沉的新平县,手都不定能伸到他们村里来。
这地儿太舒坦了,舒坦到若不是山上有土匪,他都想划拉片地儿安定下来。
他把空碗递给老妻,王氏瞪了他一眼,接过给他盛满,才听他慢悠悠道:“山下村民都这么舒坦了,山上还能差?不缺水不缺粮,时不时还能下山打个秋风充盈一下口袋,山匪们能舍得他们赖以为生的根脚被人毁了?”
“你要烧山啊?!”一张床睡了大半辈子,王氏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,顿时震惊不已,“赵大根我告诉你,这么丧良心的事儿你可不许干啊!”
天老爷,放火烧山损阴德,万物甭管大小贵贱,那都是命。还是那句话,没口粮进山下套子,抓个一两只猎物没人会说啥,就连屠户以此为生,逢春都得禁抓捕,平日里还会尽职当个守山人,维护山林安全。
放火烧山不但朝廷律法严令禁止,百姓亦会彼此监督,谁敢这么干,被人抓到,估摸都活不到被砍脑袋就被乡间村里打成了肉泥。
晚霞村靠山吃山,对山林的看重,她不相信这死老头子会不知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