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东海海上平台,一艘伪装成渔船的监听船正向沿海城市投放“情绪安抚音频”。一支渔民组成的号子队驾船逼近,百人齐吼船工号子,粗犷原始的节奏如海啸般冲击对方设备。声浪所至,水晶接收器纷纷爆裂,操控员耳鼻流血,瘫倒在地。
而在那座深山古庙,旅人与阿芜并肩踏入地底密室。
室内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水晶球,内部旋转着无数细小音符,构成一张覆盖全国的情绪网络。球旁站着十余名身穿白衣的“调音师”,他们双眼无神,口中喃喃念诵着统一咒语:“平和……顺从……安宁……”
旅人举起竹笛,吹出第一个音。
那音极难听,像枯枝折断,像病兽哀鸣,像老人咳血时的喘息。
可正是这“不美”的声音,击穿了完美秩序的假象。
水晶球剧烈震荡,裂缝蔓延。阿芜抬手,光琴浮现,十指疾拨,奏出千年来所有被抹杀之声的合集??女子抗婚的嘶喊、农夫控诉赋税的怒吼、孩童追问“为什么不能问”的天真质问……
两种声音交织,形成前所未有的“真实之波”。
轰!
水晶球炸裂,碎片四溅,每一片落地,便有一名调音师猛然清醒,抱住头痛苦呻吟:“我……我想起来了……我曾经讨厌这份工作……我一直想画画……”
庙宇崩塌,尘埃落定。
旅人跪坐在废墟中,剧烈咳嗽,嘴角溢出血丝。十年来,他不断以自身为媒介传导被压抑的声音,早已油尽灯枯。
阿芜扶住他,轻声道:“结束了。”
“没结束。”他喘息着,“只要还有人觉得‘听话才是好孩子’,只要还有人因直言被孤立,只要还有人相信‘大家都这么说,那就一定对’……斗争就不会停。”
他抬起手,指向远方城市灯火:“但他们已经学会了倾听。这就够了。”
说罢,他闭上眼,身体再次泛起青光。
这一次,光芒并未升天,而是扩散开来,渗入土地、溪流、树木、石阶……最终,整片山脉的岩石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刻痕,全是未曾流传的歌词、诗句、告白、忏悔??这是他一生行走人间所收集的所有“遗落之声”。
它们不会消失,只会等待被发现。
当最后一个音符归于寂静,阿芜独立山巅,望向晨曦初露的东方。
她知道,未来仍会有新的枷锁诞生,会有更隐蔽的控制手段出现。也许下次不再是钟,不是铃,而是一段算法生成的“最舒适旋律”,或是一种号称“提升幸福感”的神经接口音乐。
但她也知道,只要还有人在跑调中坚持歌唱,还有孩子敢说“我不喜欢你”,还有恋人愿意为一句真话流泪争吵……那么,真正的声音就永远不会灭亡。
春风拂过,柳絮再度飞扬。
其中一片落在一座小学教室的窗台上,恰好贴在一首学生作文的标题旁:
《我最喜欢的歌》
孩子写道:“老师说唱歌要标准,但我妈唱摇篮曲总是跑调。可我觉得,那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,因为她是真心唱给我听的。”
窗外,不知谁家收音机正播放新闻:“今日起,全国取消‘情绪标准化考试’,中小学全面推行‘心音日记’制度。”
风推开门,纸页翻动,那朵打印的柳絮随气流飘起,飞向湛蓝天空。
而在无人看见的维度,虹桥之上,无数光影并肩而行。有持笛的老者,有抚琴的少女,有吹埙的老兵,有敲锣的渔妇……他们不再是孤独的个体,而是成为这个世界最深层的韵律。
他们行走于风中,栖息于雨里,藏身于每一次真诚的呼吸之间。
他们是声音的种子,是记忆的回响,是灵道本身。
而这故事,仍在继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