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掌柜的,三爷请您进去。” 正思绪漫游之间,有人进门来禀道,并且顺手还替他点着了桌上的灯。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,原来天色早就黑尽了。 他觉得有些饿,放了茶,起身往内院走去。 这座院子是杨峻早年购下的私宅,据说自他与卫氏互通心意之后,就常常在此碰面了。 杨若礼死后杨家全家搬离京师,杨峻这宅子也就荒了下来,直到后来他假借火势离开杨家,才又重新把这宅子翻修成了个书局。 因为是私会之所,所以除他与卫氏之外竟然无人晓得。 想到这里他不由嗤笑出声,人常说读书明理,杨家人读那么多书,这脑子却读到了狗肚子里,对个嗣子当嫡亲的儿子看待,给的月例比杨沛还只多不少,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怎么想的!杨峻要不是衣食无缺,当初又怎么能偷偷置下这座宅子? 没有这座宅子,他们就只能另觅住所,说不定也隐藏不到这么好。 所以说,世上的人吃亏可不能怪别人太坏,只能怪他们自己太蠢。 他稳步跨进二门,迎面就见杨峻正站在院中的山茶树下,凝望着点缀其上的朵朵金边红花出神。 这株茶花,他知道是杨峻当年从云南移回来送给卫氏的。 杨峻因为哮症而离京过几年,那几年也是他至为关键的几年。 他不但借此机会游历了许多地方,接触了许多江湖人,而且也遇然结识了回乡祭祖的窦二爷,——没错,世界就是这么小,后来他们又在云南相识,共同促使了窦旷拉上崔涣一道私开银矿这件事。 如果没有他离京的那几年的经历,杨峻断断也没有后来的疯狂。而杨家居然还傻到在拆散他和卫氏之后相信他已经浪子回头,给他嘘寒问暖,还给钱他答应他外出游历……杨家这么蠢,就是像窦家一样落到家败人亡的地步也不算很冤枉的。 他自信地这么想。 并且又把身子往下躬了一点,以恭谨的姿态走上去道:“三爷用饭不曾?” 事出意外 杨峻侧转身来,扬眉道:“看来你也还没吃。” 范舟垂头一笑。 杨峻道:“我在等余蝉。” 范舟略顿了下:“他不是出京了吗?” 柳余蝉便是杨峻这些年里拢下的臂膀之一。但很多时候连他都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,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以琴师的身份游走在京师各权贵子弟当中,借此收集许多旁人都不会注意但对他们来说却极有用的消息,而且被程筠引为至友。 早些天冯清秋从西湖楼回去,柳余蝉就出京了。 因为杨峻担心这事里头有诈。 “又回来了。”杨峻凝起双眉,“情况有些不妙,他南下这一路发现,五军营下面卫所全部在彻查田地去向。这应该是端亲王与宋澈下令并且号召的,但这件事我之前却并没有收到消息。” 范舟也是怔住。 五军都督府之前虽然都有动作,但却并没有太把这个当回事,在他们眼里,少点屯田并构不上十万火急的大事,而且侵占屯田的地界是以中军营为中心往四面扩散的形势呈现,可见边境上还是不会存在什么大问题。只要不扯上疆土的事儿,显然别的事情都好说。 可是这次他们都开始彻查了,是打算收网了吗? “余蝉他如今到哪儿了?”他声音里不觉也多了丝急切。 “方才收到消息,已经进了城门,估摸着快到了罢?”杨峻顺势往对面角门处看了眼,而后转身回了房。 范舟跟进去,只见屋里酒菜都已经摆好了,他闻到这香味,有些饥肠辘辘。 但杨峻既然把他叫了进来,他又不能退下去用餐。 “坐吧。咱们先吃。”杨峻指了下首,然后拔了酒坛塞子。 他接过来倒了酒,然后才坐下。 他跟随杨峻十二年,但却极少跟他同桌用餐。但即便如此。他也没有什么不自在。 这十二年里,他们从最初的狼狈不堪,到后来的渐入佳境,名义上是主仆。但这界限却早就被模糊。 他执了牙箸,正要给他布菜,门外却忽然传来几声蟋蟀叫,紧接着,杨峻从袖子里掏出只寸来长的小玉笛。拢嘴吹了两声,就听院门吱呀一声开了,窗外灯影微晃,有人影往这边走来。 范舟例行起身迎出门外,就见长身玉立的男子带着四名护卫快步往这边走来,正是柳余蝉。 “范兄!”柳余蝉匆匆跟他抱了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