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林铮。”沈知远声音平静,“我记得你说过,京西那块军事管制区旧址,一直没开发。”
“没错,怎么了?”
“我要租下来。”他说,“不是建豪宅,也不是搞会所。我要建一所全封闭式特教研究院,集科研、康复、师资孵化于一体。你要价多少我都接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良久。
“你知道那地方风水不好,闹鬼传说几十年了。”林铮缓缓道,“可如果你真想做这件事……租金一块钱,租期九十九年。条件只有一个:让我儿子也能进去读书。”
沈知远怔住:“你儿子?”
“先天性全聋,三岁了还不会叫爸爸。”林铮声音沙哑,“我一直不敢让他见外人,怕被人笑话,怕拖累家族名声。可昨晚看了节目,我老婆抱着孩子哭了整整一夜。她说,我们不能再躲了。”
雨渐停,云层裂开一道缝隙,月光倾泻而下。小满走到山果身边,牵起她的手,母女俩并肩起舞。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,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圆圈。周野带领的退伍兵们默默站成外围防线,像守护圣坛的骑士。
许志明也来了。
他没有撑伞,浑身湿透,草帽已被风吹走。他远远站在操场边缘,手中紧握一本翻旧的手语教材。当他看到山果在雨中笑得灿烂如花时,终于鼓起勇气走近几步,小心翼翼打出一句话:“明天……我能来当志愿者吗?只是打扫卫生也好。”
小满看着他,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。她没有回答,而是轻轻牵起他的手,将它放在山果的小手上。
那一刻,父女三人的手叠在一起,像一棵历经风暴却仍未倒下的树,根须重新扎进土壤。
第二天清晨,一封匿名邮件发送至全国各大媒体平台。附件是一段监控录像,拍摄于三年前某私立医院走廊??画面中,年轻护士抱着高烧昏迷的山果四处求助,而许志明站在安全出口旁,手中拎着行李箱,回头望了一眼后毅然离去。录像结尾附有一行字:“他曾逃离,但他回来了。请别再审判过去,让我们一起照亮未来。”
视频迅速发酵,舆论风向悄然转变。不再是单纯的指责与嘲讽,而是涌现出大量理性讨论:“我们有没有给犯错的人改过的机会?”“一个父亲的成长,是否也值得被看见?”
与此同时,西藏那曲牧区传来消息:第一批“声音驿站”建筑材料顺利运抵海拔四千三百米的草原小镇。当地藏族喇嘛主动腾出寺庙偏殿作为临时教室,并组织村民连夜搭建保暖帐篷。照片里,周野和几名退伍兵正跪在冻土上铺设地暖管道,身旁围着一群好奇又热情的孩子。
而在云南山区,许志明独自走进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村落。村里有五个从未接受过教育的听障儿童,最小的才四岁。他住在牛棚改造的屋子里,每天徒步十几里山路采集食材,晚上就着煤油灯备课。村民们起初怀疑这个“城里人能坚持几天”,直到看见他连续二十天凌晨四点起床练习手语发音对照表,才慢慢放下戒备。
一个月后,小满收到一封信,是用蜡笔画成的。画面上是一个男人戴着草帽教孩子们写字,天空飞着一群鸟,每只鸟嘴里叼着一个汉字:“爱”“学”“光”“梦”。背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一句话:“爸爸每天都给我们讲故事,他说妈妈做的饭最香。”
她把信贴在办公室墙上,旁边挂着联合国寄来的项目进展报告:缅甸首个海外共生课堂已完成基础设施建设,招募本地教师十二名,预计六月中旬正式开课。教科文组织官员亲笔写道:“您点燃的不只是课堂,是一种新的文明可能。”
春去夏至,槐花开罢,紫藤攀上围墙。共生园迎来第一百个“萤火家庭日”。这一天,所有参与项目的志愿者、家长、教师齐聚操场,举行庄重的宣誓仪式。
孩子们站在前方,手中捧着小小烛灯。
小满走上台,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。她说:“我们不是拯救者,也不是悲情英雄。我们只是选择不再沉默的人。今天,让我们共同承诺??无论前路多难,永不放弃任何一个试图发声的灵魂。”
全场齐声打出同一句手语:“我在这里。”
沈知远站在人群最后,静静凝视着妻子挺直的背影。他想起昨夜她伏案工作至凌晨,睡着前喃喃说了一句:“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。”他当时握住她的手,什么也没说,只是轻轻摩挲她指节上的旧伤疤??那是多年前为保护山果被玻璃划破留下的痕迹。
他知道她有多累。
可她从未停下。
仪式结束时,天空忽然飘起细雨。孩子们却不肯离开,执意要点燃手中的蜡烛。火焰在雨中摇曳,却始终未灭。一束光照亮一张脸,接着是另一张,再另一张……最终连成一片星海。
许志明站在角落,掏出胸口口袋里的纸条重新看了一遍,然后缓缓撕碎,撒向风中。他转身走向工具房,拿起一把铁锹,开始为新建的语言感知花园挖土。
周野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:“累吗?”
“累。”他喘着气笑,“但心里踏实。”
远处,山果戴着新配的“回声二号”手套,正尝试与一颗人造卫星建立连接。她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大声问:“宇宙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