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思静静地站了?会儿?,便转身折返,回到了?竹屋。
屋内明显比出门的时?候暖和多了?,可炭火还是那盆炭火,也不见增加。薛思瞧了?眼?坐在?炉边,傻呵呵地烘着手掌心的薛闻笛,心下明了?,拂衣靠着他坐下。
薛闻笛不怕冷,除了?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那段时?间,一年?到头身上都是暖洋洋的,晚上往被窝里一躺,薛思都觉得像抱了?只超大暖壶。
只是这会儿?,薛闻笛看了?看他,道:“师父,誉之说他去到小雪的老宅了?,还带回来一颗草种。”
薛思微愣,就见薛闻笛变戏法似的变出一颗小小的,有些青涩的种子。
“誉之说,小雪在?他的祖宅外边设下了?结界,经年?未散,若是如?此?,我们聚魂成功的可能性大吗?”薛闻笛说话有点急了?,略过了?很多细节,薛思却?听得明白,他道:“聚魂之术,古已有之,但如?今多是散佚,不曾听说过有人成功。”
薛闻笛怅然,又道:“送小雪这颗种子的,是翎雀宫掌门,詹致淳。原以为他会有回天之术,但……”
薛思微垂眼?帘:“前几天,阿青寄过来一幅画像,说画上之人,便是翎雀宫那位詹掌门。”
文恪一愣,这才想起来,先前为曹若愚卜卦之时?,曾对其年?幼时?遇到的一位老者的身份起疑,便托顾青和徐向晚绘制了?一幅画像。现在?兜兜转转,倒给他忙忘了?。
文恪摸索着,从腰间灵囊里再找到施未所画那张,交给薛思:“你比对比对,看看师姐给你的,和这幅画上的,是不是同一个人。”
薛思接过来一看,这画工于细节处颇有些潦草,但五官神态却?是画出了?精髓,与?顾青送来的那幅画相差无几。
“是同一个人。”薛思答道,“当年?在?废弃道观,托我搭救曹若愚的,就是这位,詹掌门。”
薛闻笛意识到了?事?情的不简单:“翎雀宫消失已数百年?,可詹掌门却?先后遇到了?小雪和小若愚……”
“不止。”文恪插了?句,“那位詹掌门,恐怕也见过老鬼主。”
薛闻笛一愣:“他见过这么多人?”
“八百年?,詹掌门一直在?红尘游走,会见过这么多人,也不奇怪。”薛思倒是格外镇定,“那年?,我在?野外见到詹掌门时?,他便与?我说,他也在?找人。”
“找人?”
“找他两?个徒弟。”
薛思记得很清楚,那个灰暗的夜晚,燃烧着的篝火旁,他与无名老者各坐一边,诉说着往事?。
薛思本不是多言之人,但彼时?希望渺茫,此?情此?景,又与?年?少时?的经历几度重合,难免多了?一句:“我在?找一个对我来说,很重要的人。”
“巧了?,我也在找。”
詹致淳笑着,脸上的褶子都团在?一起,显得他尤为苍老。但那双眼睛又十分清明,不见昏聩之色,又使得他多了些许精神。
“他说,他两?个徒弟,在?乱世之中,不幸罹难,他历经千辛万苦,送他们入了轮回。本想在羽化之前,再见一眼?来世的他们,可踏遍青山,仍未相遇。”薛思轻声说着,“他念我亦受此?苦,便宽慰我说,缘分未尽,自有重逢之日。”
这短短的一句祝福,足以让满身风尘的薛思暂且忘却?疲惫。
詹致淳温和风趣,豁达开明,谈话间也让他想起某位故人。如?此?,薛思便应了?对方的请求,多等了?三?天。
文恪听了?,有点理不清头绪,他喃喃着:“詹掌门,见过那么多人,布善施恩,他,他……”
“不一样的。”薛思忽然开口,“詹掌门虽说常有宽心之语,但从结果来看,只有曹若愚,是真正受益的。”
文恪如?梦初醒。
“詹掌门道行深厚,却?不轻易改变他人命数,多是顺天而行,对小雪,对先生,对我,皆是如?此?。但只有曹若愚,被真正改变了?命运轨迹。”薛思一语切中要害,“曹若愚年?幼,与?父母居于荒村野郊,詹掌门找到了?他,让他往东走,甚至引导我与?他相遇。”
薛思微顿:“詹掌门,想救曹若愚。我猜,他可能就是,詹掌门两?位弟子的转世之一。”
文恪愕然。
“曹若愚命格极弱,乃是累世因果强加于此?身所致,恐怕他前世命途多舛,才招致如?此?。”薛思说着,察觉到文恪的脸色有些发白,便没有再说下去。
文恪有些心乱:“我先前托师姐帮忙找了?下有关翎雀宫的卷宗,现在?还没消息,我即刻回临渊一趟,顺便告诉她?草种的事?情。”
他慌忙起身,膝盖不慎撞到了?炭火炉,只听“哐当”一声响,炭火倒了?一地,薛闻笛眼?疾手快地将他拉到一边,掸掸他的衣物:“没烫到吧?”
“没,就是撞了?下膝盖,有点疼。”文恪心里乱糟糟的,根本无瑕顾及这些,着急慌忙要赶回去。薛闻笛见状,拍了?拍他的肩:“为小雪聚魂一事?,就全权交于我吧。阿青心有积郁,我不忍她?再操劳此?事?。”
“嗯。”文恪答应了?,和他约定,归山后一有线索,便会与?他来信。
薛闻笛送他至门口,便停下脚步。
山风冷冽,吹得人格外清醒。薛闻笛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,随风飘散。薛思走到他身侧,轻声道:“文长老,喜欢曹若愚。”
“看出来了?。”
薛闻笛两?手抱胸,忽然往后靠了?靠,贴在?他肩上,不再言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