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妮往后退了一步,眼中满是狐疑。
“头家,咱们明人不说暗话。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?车里头怎么还装了这么多营养液?营养液我没偷喝啊,那小鬼自己不喝!我就拿来喝了!不怪我!”
方白鹿用指尖挠了挠最近因压力而发起痒来的头皮,抛出草草拟好的说辞:
“二妮啊!你到我店里也有一小段时间了吧,从认识算起来就更久了。我就实话实说了啊:五金店营收不大好,负担不起你的工资。”
他照例用“实话实说”这个词扯了谎,伸手拍了拍电动车的气喇叭:
“你也帮我砍过人,这车就算……就算遣散费吧。我再给你介绍一份槟城的工作,就别在吉隆坡呆了。你是槟城人吧?”
……
二妮将目光从电动车上挪开。“玉笋尖”发出吱吱嘎嘎的摩擦:
“……可是我们根本还没有谈过待遇。如果需要重新面试的话,我对薪资没有要求。”
像是察觉到了方白鹿的意思,此时她的声音镇静而冰冷,似乎换了一个人。
“诶?不是晕糊涂了么……”
方氏五金店之前没请过帮工和职员,方白鹿的人事经验也只来自“前世”里的道听途说。
他整理语言,试图婉转地表达自己的意思:
“我知道。只是你毕竟是有大公司从业经验的嘛,又是王牌快递员——”
二妮把“玉笋尖”放到脸前,将多关节的五指伸缩摆动:
“这胳膊至少能抵我一年的工资。五金店的工作氛围很好,团队里的同事也很和蔼。是我工作上有什么纰漏吗?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她又轻声补了句:
“拜托了。”
二妮略低着头,额前发丝投出的阴影让方白鹿看不清她的眼神——但语气和用词已和平日完全不同。
方白鹿倒是头一次见到她摆出如此严肃的态度。这位快递员的脸上通常浮现着嗜血的癫狂、或是虚假的谄媚——那体现着对她自己、与他人生命的漠不关心。
“这下难办了啊。”
他本以为,二妮对这次辞退并不会太在乎:毕竟她已经走过这职场打混的必经之路了。
如果可以的话,方白鹿也想逃跑。新马来西亚还有其他城市能够安顿方氏五金店的生意——槟城、新山、怡保……它们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吉隆坡,但也堪可作为容身之处。
只是在寿娘描述的“拷贝”里,自己已经跑过一次,结果也并不尽如人意。
倒不如停留在熟悉的环境中……至少吉隆坡还有许多能派上用场的资源。
周围牵扯的人里,小新是万般纷争的源头之一,又需要在吉隆坡寻找他的血亲;安本诺拉与面罩中的寿娘也有自己的打算,以及足够凶横的战斗力。
只有二妮,没必要不明不白地踏入这番浑水里。
她是个娴熟、强悍的刀客。但与将要面对的敌手相比,手中的那柄环首刀却显得杀伤力不足了。
而且留给她继续恢复伤势、熟悉义肢的时间也太过短暂:“大劫”可能发生在四十九日内的任何一天。
二妮可能不太在乎生死,但方白鹿没什么兴趣见到她枉送性命,成了自己需要摆好灵位纪念的“十佳员工”——就像观想中的那样。
他拿大拇指戳了戳被雨水浇湿的鼻尖,硬着头皮说了下去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