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虽才入夜,但到底天色已黑,章茂荣在老太爷的院门前被拦了下来。
屋里分明还亮着灯,下人却说老太爷已歇下了,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进去。
章茂荣看着屋内透出的灯火,咬了咬牙,转身离去。
他没有回灵堂,而是去了赵春林的院子。
他是长房长子,又是如今府内官职最高的人,哪怕因母孝而丁忧,长房这边的人也不敢拦他。
章春林直接闯进院中,下人忙不迭地追上来询问他有何事,见他不答,只好隔着房门高声通禀“大郎来了”,好叫屋里的人知晓。
章茂荣推门而入,只见房中一片凌乱,赵姨娘正神情慌张地合上衣襟,父亲也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裳。
看着眼前这一幕,章茂荣本就高涨的怒火顿时腾的蹿了上来。
“爹你说白日为娘守灵累了,要早些回来歇息,就是这么歇息的?娘的头七还没过啊!”
说到最后他已是吼了出来,吓得赵姨娘一个哆嗦险些跪在地上,章春生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才是父亲,哪有儿子管父亲的房中事的?
章春生顿觉有了底气,压下心中惊惶,没好气道:“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到我屋里,你还有理了?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老子,我是你儿子呢!出去!”
这一声吼得本是章茂荣,结果章茂荣站在原地没动,倒是赵姨娘缩着肩膀跑了出去。
儿子就站在面前,章春生也不好这时候再让赵姨娘留下,只得道:“我不就……不就轻快一下吗?你娘都走了,我难道还要为个死人守着不成?再说了,就算要守那也是做妻子的为丈夫守着,哪有丈夫给妻子守的?”
章茂荣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向不怎么靠谱,也知道他与母亲夫妻感情淡薄,但没想到他竟会荒唐至此,连母亲的头七都等不及就与妾室行房。
母亲嫁入章家近三十载,还为父亲养育了三个儿女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父亲便是再如何不喜欢她,也该为她好好地把丧事办了。可现在……现在他在做什么?
章茂荣失望地摇了摇头,不再与他理论这些,只问:“弟妹和离之事,你为何要骗我?是不是……你也参与其中了?”
章春生闻言面色一变,赤着脚从床上爬下来,跑过去亲手关上了房门,又将窗户也都合上,这才走到他身边低声问:“你……你从哪听说的?”
只一句,章茂荣便知道自己猜对了。
父亲自始至终什么都知道,他甚至全程参与了。不仅如此,事后他还故意隐瞒真相歪曲事实,说是弟妹与他争执之后自己提的和离。
章茂荣额头青筋根根暴起,忽地一脚踹向了旁边的博古架。
博古架摇晃着倒下,放在上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,玉器珍玩应声而碎,碎片溅得到处都是。
章春生嗨呀一声,心疼地扑过去:“你这是作甚?这可都是好东西啊!你这孩子……”
“为什么?”章茂荣咬牙打断,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这与典妻有何异?”
章春生正心疼打碎的东西,听他这么大声,吓得再顾不上那些,忙去捂他的嘴:“你小点声!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?”
章茂荣却侧身避开,半点没有收声的意思:“名声?你们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名声,现在倒记得自己的名声了?”
“弟妹嫁进来三年,未曾有半点错处。若非她用自己的嫁妆帮咱们章家渡过难关,你的这些东西……”
他说着指了指地上,又隔窗指了指外面:“还有城外那大片的良田,现在还不定在哪呢!”
“她辛辛苦苦打理庶务操持中馈,让咱们全家都过上了好日子,结果你们就这么对她?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?”
啪,一记耳光扇在了章茂荣脸上。章春生面色涨红,指着他道:“你……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?”
“良心?良心能当饭吃吗?何况她沈氏当初嫁来咱们家本就是为了避祸,咱们答应跟她的婚事,她带来嫁妆为咱们章家渡过难关,这有什么不对的?”
“京城这几年被来回屠了几遍,她若留在那,能活到现在吗?若不是咱们章家,她都不知死了几回了!”
“咱们为她保住了命!她倒好,和离还把嫁妆都带走了!我看她才是最没良心的!”
章茂荣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,丝毫没有感觉到脸上的疼痛。
父亲以往虽性子有些绵软,无甚主见,但也不是这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之人。这才半年不见,他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