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夜色里,柳絮慌不择路地逃了出来。闻声而来的巡捕和恶霸的手下?两头逼迫,把?他夹在一座桥上?。柳絮见上?天无路,入地无门,只得?投江自尽。
“你?们这群小姐、少爷,怎么?会写出这样的故事?”
阿光看得?心情沉重,合起稿纸,放在一边。
张绍祺疑惑:“杜大哥,这个故事不好吗?我刚看剧本的时候,都看哭了。”
阿光轻轻摇头:“苦戏会让人印象深刻,你?们会喜欢上?这样的故事,并不奇怪。我是说,你?们和戏中这些人的生活全都不搭边,怎么?会想?到拍这样的电影?”
倪隽明在旁道:“因为,电影是可以反复看的。”
他看阿光不太明白,就继续说道:“电影,和戏曲、文明戏,是全然不同的。它可以用音乐的节奏,文学的想?象,图画美术的点染,山光湖色的衬映,复现于银幕,供万人‘观光’。我们把?一件发人深省的事拍成电影,反复呈现,就能?潜移默化,让所有?人在娱乐之余,有?些思考的余地。”(见作话)
阿光想?了想?:“既然如此,那从这个故事看来,我觉得?着墨的重点有?些偏了。”
他见两人都望了过来,顿时明白,自己说得?太直接了。有?点不好意思地解释:“那个……其实我也不懂电影应该是什么?样的,随口一说,你?们别在意。”
倪隽明眼前一亮:“我怎么?一直没想?到?光英兄,你?演过的戏文,比我们看过的都多。再说了,你?要演绎这个男主角,那你?的意见,也是重要的意见!你?快讲讲!”
阿光笑道:“我有?什么??不过是师傅这么?教,戏本子?这么?写,我便?这么?演。”
“杜大哥,你?就别谦虚了!”张绍祺催促,“演员,同音乐家、美术家、文学家一样伟大。都是努力于艺术的人,都是向?艺术之路上?走的同伴,你?的意见当然很重要!”
“那我就说了?”
“洗耳恭听?。”
阿光又把?剧本拿到面前,翻开来。
“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,人如其名,就像一团随风飘浮的柳絮。我觉得?不正常的是,他在整个故事里,什么?都没有?做——每件事上?,他都没有?做选择,只是无声无息地承担着后果。”
张绍祺点头:“是啊,这就是他的悲剧所在。他无能?为力。”
阿光否认:
“不,我是在说,他看似一直在戏台上?,实则根本就没有?戏。
“这个柳絮,名为男主角,实则是我们戏台上?说的‘龙套’。姐姐说让他留下?,他就留下?;主人家赶他出去,他就出去。他的一举一动,都是别人决定的。
“你?们看,这里:‘管家推了柳絮,柳絮摔倒了’,这里:‘柳枝拉着弟弟,把?他带回主人家门前’。诸如此类,满目皆是。
“我相信,人在逆境中会渐渐变得?麻木。可是我不信,一个人会像这本戏里写的柳絮一样,从始至终无知无觉,毫无变化。这样的柳絮,命运再坎坷,也只能?让看这本戏的人隔岸观火,无法投入情感来看待。
“比如这一开始,在父母双亡前,柳絮是什么?性格呢?大小姐的禽兽行?为,又给?他的心性带来什么?样的变化?他明知道姐姐和主人家理论?,是以卵击石,为什么?没有?丝毫阻拦的意思?他自己又抱着什么?样的期望呢?想?要人,还是想?要钱?”
他说到这,抬头看看两人。
只见倪隽明听?得?愣了,两眼直直地望着他,似乎有?话想?说,却滚动着喉结,咽了又咽,最?终也没说出来。
张绍祺心直口快:“他是被那个小姐逼迫的!难道不是和柳枝一样,要讨公道?怎么?还要人、要钱?”
“讨公道,只是一句道歉吗?”阿光却沉静地反问回去,“姐弟俩是为何离散的?不是为了弟弟的嫁妆和终身大事吗?现在,主人家纳了弟弟,又遣出门去,等于是人财两空。姐姐的愤怒,在于付出和得?到并不对等,而弟弟本人呢?他对这个小姐,是什么?态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