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!”尉迟秀摇头,“不是您连累我们,是我们愿意追随您!天下女子皆受压制,唯有您敢站出来,敢争这一口气!就算今日我父被贬,明日我家抄没,我也绝不后悔!”
太平紧紧抱住她,泪水终于滑落。
那一夜,长安无眠。
而在皇宫深处,昏迷已久的皇帝依旧躺在龙床上,呼吸微弱。韦先独自守在榻前,凝视着那张苍老而疲惫的脸,轻声道:“陛下,您若醒来,可还认得这江山?您的女儿正站在悬崖边上,一步踏错,便是万丈深渊。而您的臣子们,却还在为谁该当傀儡争吵不休。”
他顿了顿,伸手合上一本奏折,上面赫然写着:“请立渤海郡王为摄政,代行天子事。”
“您看,”韦先冷笑,“他们宁愿把权力交给一个外姓藩王,也不愿承认一位公主的能力。多么可笑啊。”
次日清晨,含元殿再度开启。
这一次,百官齐聚,气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。人人低头敛目,步伐沉重,仿佛肩上压着千斤巨石。司礼太监高声唱喏:“召镇国太平公主觐见??”
殿门徐启,一道身影缓步而入。
太平公主身穿亲王常服,头戴玉冠,腰佩宝剑。她步伐稳健,目光如炬,一步步踏上丹陛,直至御座之侧站定。身后跟着红袖、慕霜霜、尉迟秀三人,皆着宫装,神色肃然。
百官抬头,无不震惊。
这位昔日被视为“娇宠公主”的女子,此刻竟透出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仪。她不再笑,不再柔,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。她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,直指苍穹。
韩王已被囚于天牢,无人再提拥立之事。狄仁杰、娄师德等人虽仍在列,却皆闭口不言。长孙元翼欲开口谏言,却被身旁同僚暗暗拉住袖角,只得作罢。
太平环视群臣,声音清冷如冰:“诸位大人,这几日长安流血甚多,死者皆为读书人、宗室子、朝廷命官。他们因何而死?只为说了几句真话,表达了一点异议。可笑的是,真正谋逆之人至今逍遥法外,而敢于直言者却横尸街头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韦先:“有人说,女子不能治国,怕情绪用事,怕优柔寡断。可我问你们??这些日子以来,是谁在冷静应对危机?是谁在安抚民心?又是谁,在试图避免更大的战乱?”
无人应答。
“若说我情绪不稳,那请问哪位大人能在亲人被害、挚友蒙冤之时仍保持镇定?若说我能力不足,那请问哪位大人愿在此刻挺身而出,接管六部政务、调度边军防务、主持科举选才?”
依旧沉默。
太平冷笑:“既然无人敢接,那便莫要再说女子不如男。”
这时,一名老臣颤巍巍出列,乃是礼部尚书崔元楷。他躬身道:“公主所言极是。然祖制不可违,女主临朝,终非正统。还请公主以社稷为重,暂避锋芒,待陛下康复,或另择贤王继位。”
“另择贤王?”太平反问,“哪一个?韩王已被囚;霍王称病不出;雍王李重福整日饮酒作乐,不理政事;其余诸王,或年幼无知,或庸碌无为。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杨易坐大,成为第二个武三思?”
崔元楷哑然。
太平继续道:“我不是要争一时之位,而是要争一个道理??女子是否真的不能治国?倘若我治不好,自然会被推翻;可若我不试,你们永远可以说:‘看吧,女人果然不行。’”
她转身面向御座,朗声道:“今日我在此立誓:若天命在我,我必励精图治,使百姓安居,四海升平;若天命不在我,我亦无怨无悔,甘愿退隐山林,永不干政!但在此之前??谁若阻我前行,无论是谁,不论身份,皆视为敌!”
话音落下,满殿寂然。
许久之后,狄仁杰缓缓起身,拱手道:“公主志坚如铁,老臣佩服。然天下未定,外患犹存,还请公主以大局为重,暂摄朝政,待局势稳定后再议册封之事。”
娄师德亦附和:“臣等愿辅佐公主,共渡难关。”
一人带头,众人相继跪拜:“臣等愿效犬马之劳!”
太平看着眼前这一幕,眼眶微热。她知道,这些人并非真心归顺,只是迫于形势。但她也明白,只要迈出第一步,后续之路便会越走越宽。
她深吸一口气,抬手虚扶:“诸位请起。从今日起,每日辰时三刻,于紫宸殿议事。六部尚书轮值,军情急报送至我手。若有欺瞒渎职者,严惩不贷!”
命令既下,百官领旨退出。
待人群散尽,韦先走近,低声道:“公主,您赢了第一步。但真正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”
太平望着空荡的大殿,轻声道:“我知道。可只要我还站着,就没人能让我跪下去。”
窗外,朝阳初升,金光照耀着巍峨宫阙。一片梧桐叶随风飘落,恰好停在她脚边。
她弯腰拾起,握于掌心。
那一刻,仿佛听见了历史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