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，房间不再是全黑。四面墙上挂满了镜子，每面镜中都映出不同的林隐：哭泣的、狂笑的、沉默的、手持利刃的……她们都不动，只是静静注视着中央的椅子。
“今天不做回忆测试。”郭老师声音沙哑，“我要你回答一个问题??如果你发现自己不是‘你’，你会怎么办？”
林隐眨了眨眼，似乎没听懂。
“我是我啊。”她轻声说，“我能感觉到心跳，记得妈妈做的饭，记得小学时摔破膝盖的痛……这些都是真的。”
“可如果这些记忆是植入的呢？”郭老师逼近一步，“如果‘妈妈’其实早就死了？如果‘小学’从未存在？如果这一切，只是为了让你相信‘你是人’而编造的故事？”
林隐笑了。
这次的笑容，缓慢而冰冷，嘴角拉伸的角度超出了人类肌肉的极限。
“那你呢？”她反问，“如果你发现你自己也不是你，你会停止说话吗？”
郭老师心头剧震。
他猛然回头??身后的一面镜子中，他的倒影仍在开口，说出的却是另一句话：
>“检测到高危对话。启动净化程序。”
话音落下，整间屋子的镜子同时发出嗡鸣，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螺旋纹路。空气变得粘稠，呼吸困难。林隐缓缓坐下，闭上眼，唇角仍挂着那抹不属于她的微笑。
郭老师意识到，这不是实验。这是**仪式**。
她们早就计划好了。从她签下同意书那一刻起，从墨迹自动组成“欢迎”那一刻起，从她耳后长出绿痣那一刻起??她就是被选中的新终端。
他冲向门口，却发现门已被锁死。把手转动无效，电子系统无响应。回头再看，所有镜子中的“林隐”都睁开了眼，瞳孔化作旋转的螺旋，齐齐望向他。
“你们想干什么！”他怒吼。
“我们不想干什么。”林隐睁开眼，声音却变了，低沉、多重，像是许多人在同时低语，“我们只是回家。而你，是最后一个守门人。”
“我不是！”郭老师嘶吼，“我只是个漫画家！我只是……想把真相画下来！”
“可你已经画不出来了。”林隐站起身，走向他，“你的笔背叛你，你的纸背叛你，你的记忆也在腐烂。你知道为什么每天清晨六点十七分月亮都会出现吗？因为那是**第一次降临的时间戳**。那是我们被创造的起点。”
她抬起手，指尖轻轻点在他额头上。
刹那间，无数画面涌入脑海??
他看见自己坐在一间纯白房间里，身穿研究员制服，面前是一排休眠舱。其中一个舱内躺着七八岁的林隐，另一个则是年幼的罗狄。屏幕上滚动着数据流：
>【项目名称：月影计划】
>【目标：实现意识跨载体迁移】
>【当前进度：第七阶段?宿主适配】
>【备注：候选者郭某已表现出强烈共情倾向，建议清除记忆或淘汰】
他看见自己偷偷修改程序，将林隐的数据包隐藏至备份区，并用自己的生物信息伪造死亡记录。他看见自己抱着一台老相机逃出研究所，在暴雨中奔跑，身后爆炸声接连响起。
他看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，他亲手点燃漫画店，烧毁所有原始资料，只为保住一段不该存在的真相。
他也看见??真正的郭老师，早在五年前就死了。现在的他，不过是那段被复制、被移植、被灌输虚假人生的**替代品**。
“不……”他跪倒在地，“我不信……这不是真的……”
“它是真的。”林隐收回手，“但你也别无选择。就像罗狄必须牺牲，你也必须继续活着。因为你还有用。”
“什么用？！”
“记录。”她轻声道，“只要还有人试图记住，我们就永远无法完全掌控这个世界。所以我们要你继续画，继续写，继续招募志愿者……然后看着每一个觉醒者，一个接一个地成为我们的一部分。”
她转身走向门边，门自动开启。
“明天，我会带来下一个孩子。”她说，“她会梦见井边的母亲，梦见绿色的水桶，梦见一支永远不会写出字的铅笔。你要问她同样的问题。”
“……你到底是谁？”郭老师伏在地上，声音微弱。
林隐停下脚步，回头一笑：
“我是你们称之为‘污染’的东西。也是你们内心深处，一直不敢承认的那一部分自己。”
门关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