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听说他连外国专家都治好了，香江来的富商专程包机来求诊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咱们老百姓哪有钱去大医院折腾，能在本地碰上方大夫，是祖坟冒青烟了。”
这些话传到诊室内，方言只是低头写方子，仿佛充耳不闻。直到中午短暂休息时，向卿才小心翼翼地问：“师父，外面传得那么神，您就不怕……万一有个治不好的，砸了招牌？”
方言正端着搪瓷缸喝水，闻言笑了笑：“招牌？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什么‘名医’。我只是个医生，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。至于别人怎么说，随他们去。”
他放下水杯，望着窗外飘过的云：“这世道正在变。高考恢复了，知青返城了，政策松动了。可有些人，却被时代落下。他们不是不想跟上，是身体拖住了脚步。我能拉一把，就拉一把。”
向卿默默记下这句话，写进了自己的医案笔记。
下午三点，金有病又来了，这次还带了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，满脸愁容。
“方言，这是我工友赵建国，罐头厂锅炉房的。他老婆前年难产没了，自己带着孩子过，最近总觉得头晕心悸，晚上睡不着，去医院查说是‘神经衰弱’，开了安眠药也不管用。我跟他说你这儿灵，他就跟我来了。”
方言让赵建国坐下，把脉片刻，眉头微皱：“肝郁化火，心肾不交。长期情绪压抑，加上劳累过度，导致失眠多梦、胸闷烦躁。这不是简单的神经衰弱，是情志病。”
“情志病？”赵建国苦笑，“我又不是读书人，哪来那么多心思？就是日子太难熬了……一个人带娃，上班倒班，夜里还得洗衣做饭，有时候真想一闭眼什么都不管了。”
方言看着他通红的眼睛，轻声道：“你不是不想活，你是太累了。身体累，心更累。”
他提笔开方：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，重用酸枣仁、夜交藤安神定志，佐以合欢皮解郁悦心。又取出银针，为其针刺神门、内关、三阴交诸穴。
不到二十分钟，赵建国靠在椅子上，呼吸渐渐平稳，竟沉沉睡去。
“嘘??”方言示意众人安静，“让他睡会儿。这些年，他恐怕没真正放松过一次。”
金有病眼圈有点发红：“我们这些人，表面看着有工作、有饭吃，其实心里苦得很。老婆走了的，父母病倒的，孩子残疾的……谁没点难处？可没人听你说，说了也没人懂。现在你能让人睡着觉，比啥都强。”
方言低声说：“中医讲‘心主神明’。身体的病，往往从心里起。治身，也得治心。”
这一幕被门外几位等候的患者看在眼里，不少人悄悄抹起了眼泪。
傍晚六点，最后一位病人离开。方言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，刚想起身，忽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是陈遥。
“师父！不好了！陈老师刚才打电话来说，向卿今早针灸后，中午突然发起高烧，体温三十九度五，还出现了抽搐！家人吓坏了，正准备送医院抢救！”
方言猛地站起，抓起药箱就往外走：“备车！马上过去！”
车子疾驰在暮色中的街道上，路灯次第亮起，映照出城市渐次苏醒的模样。向卿坐在副驾，紧张地问：“会不会是感染加重？或者……针灸引发的应激反应？”
“都有可能。”方言紧盯着前方，“但也可能是‘瞑眩反应’。”
“瞑眩反应？”向卿一愣。
“《尚书》有言：‘若药不瞑眩，厥疾弗瘳。’意思是，用药之后若无剧烈反应，顽疾反而难以痊愈。”方言解释道，“当人体正气开始反击病邪时，常会出现短暂发热、出汗、颤抖甚至昏迷的现象。这是好转的前兆，而非恶化。”
“可要是判断错了呢？万一真是病情危重……”
“那就更要亲眼去看。”方言语气坚决，“我是他的主治医生，生死关头，必须在我身边。”
赶到陈老师家时，屋内一片混乱。向卿躺在床上，浑身滚烫，四肢轻微抽动，嘴角溢出白沫。陈老师夫妇慌得团团转，不知所措。
方言迅速上前，摸脉、察舌、观神，又翻开眼皮检查瞳孔反应。
“别慌。”他冷静地说，“不是癫痫，也不是脑炎。这是典型的瞑眩反应。他的身体正在调动阳气驱邪外出。”
他当即取出艾条，点燃后悬灸关元、气海二穴，以扶助正气；再针刺人中、涌泉，醒神开窍。随后从药箱中拿出一小包药粉，用水调匀，敷于涌泉穴，名为“引火归元散”，可导虚火下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