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弟子年纪最小,鬼点子最多,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。他几步窜到前头,凑到公孙延耳边,神神秘秘地说:“师父,您快瞧那边!好大一块玉璧!色泽温润,怕不是价值连城!”
公孙延一听“价值连城”,立马来了精神。
他顺着三弟子指的方向,颤巍巍地挪过去,一头扎到街边一个肉铺摊子前。只见他把整张脸都快埋进一块油光锃亮、泛着暗红色的东西跟前,鼻尖几乎就要蹭上去。
老头儿眯着眼,仔仔细细地瞧着,鼻子还一翕一翕的,浑然不觉空气里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肉腥味直冲脑门。
“玉……玉璧?”公孙延的声音里满是困惑,又用力吸了吸气,“这味道……怎如此特别?”
“噗嗤——”二弟子第一个没绷住,笑出了声。
连一向稳重的大弟子嘴角也直抽抽,强忍着笑,赶紧上前解围:“师父,师父!那是肉铺刚摆出来的猪头……”
“什么?猪头?!”公孙延猛地挺直腰板,那张老脸唰地一下,由白变红,又由红转紫,气得山羊胡都跟着抖。
“逆徒!竟敢戏弄老夫!”
公孙延气急败坏,抡起手里的竹杖就要打。
“师父息怒!师父息怒!”
“师父饶命啊!”
弟子笑着叫着,脚下抹油似的左躲右闪,绕着肉摊和行人乱窜,一时间鸡飞狗跳。
他那张老脸依旧是紫红色,山羊胡一翘一翘,显然余怒未消。
“哼,一群不省心的东西!”他顿了顿竹杖,骂骂咧咧。
大弟子苦着脸:“师父,咱们还是先寻个落脚处吧?这睢阳城人多,客栈怕是不好找。”
公孙延眼珠子一转,方才的狼狈似乎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,脸上竟露出几分狡黠:“落脚处?自然是要找最好的!郑康成如今名满天下,住的地方定然差不了。咱们就去他那儿!”
此言一出,三个弟子面面相觑。
二弟子咂舌:“师父,这……郑师叔日理万机,咱不请自来,怕是不妥吧?”
“有何不妥?”公孙延把眼一瞪,“郑玄是我师弟,我这个做师兄的来看他,天经地义!他敢不认?”
说着,也不管弟子们什么反应,自顾自拉住一个路人便问:“劳驾,可知郑玄郑康成,下榻在何处?”
那路人见他一副老学究打扮,倒也客气,指了个方向。
福安客栈,门脸阔朗,朱漆大柱,檐下挂着一溜儿精致的灯笼,即便在白日,也透着几分雅致与贵气。
此刻,客栈内外人影绰绰,不少身着儒衫的学子进进出出,面上都带着几分兴奋与期待。
公孙延大摇大摆走到柜台前,将竹杖往地上一顿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震得柜上算盘珠子都跳了跳。
“掌柜的!”他扬着下巴,声音洪亮,“郑康成可在?”
柜台后,邹兰正低头拨着算盘,闻声抬起头来。她打量了公孙延一眼,见他衣衫寻常,身后跟着三个垂头丧气的年轻弟子,不像什么显贵人物。
她放下算盘,语气平淡却不失客气:“老先生寻康成先生?”
公孙延眉毛挑得老高,“速去通报,就说他师兄公孙延到了!”
邹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这几日来郑夫子的儒生不知凡几,眼前这位口气倒是不小。
“老先生见谅,”邹兰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腔调,“康成先生正在潜心治学,吩咐过不见外客。若无要事,还请回吧。”
“不见外客?”公孙延的火气“噌”地一下又上来了,“老夫是他同门师兄,算哪门子的外客?休要狗眼看人低!”
这一嚷嚷,立时引得大堂内不少儒生侧目。
邹兰脸上那点客气也淡了下去,声音冷了几分:“老先生慎言。小店迎来送往,见的客人多了,倒不曾见过上门便口出恶言的。郑先生确有吩咐,若您真是他师长故旧,不妨留下名帖,待先生有暇,自会定夺。”
“名帖?老夫就是名帖!”公孙延气得胡子乱抖,竹杖在地上戳得笃笃响,“我倒要看看,郑康成是不是连师门情谊都不顾了!”
说着,他竟是想绕过柜台,往里闯。
“哎,老先生,不可无礼!”邹兰一步上前,拦住了他。
她虽是女子,身形却不单薄,往那儿一站,竟有几分沉稳。
大弟子连忙上前拉住公孙延:“师父,师父,有话好说,莫要动气。”
二弟子和三弟子也赶紧帮腔,生怕自家师父又闹出什么笑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