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没有去劝那些大道理。他走到袁绍身边,蹲下身,用尽力气抓住袁绍捶打地面的手腕,沉声喝道:“本初!哭有用吗?血债,只能用血来偿!君为盟主,你若倒了,谁来为袁氏报仇?谁来匡扶这汉室天下?”
这一声断喝如同一盆冰水,兜头浇在袁
绍心上。他的哭声戛然而止,只是身体还在不住地抽搐。
他缓缓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曹操,又扫过袁术和鲍信。
他撑着曹操的手臂,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。他踉跄着走到兵器架旁,一把抓住自己的佩剑,长剑出鞘,寒光四射。
袁绍高举长剑,指向西方雒阳的方向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:“国贼董卓!我袁绍在此立誓,不将你碎尸万段,誓不为人!”
“誓杀国贼!”袁术亦拔出佩剑,厉声附和。
曹操与鲍信对视一眼,也同时拔剑出鞘,高声喝道:“我等愿随盟主,共讨国贼,为天下除此大害!”
盟军攻关的决心,在这一刻,染上了袁氏满门的鲜血,变得再无动摇的可能。
翌日,天色微明,复仇的怒火便已在联军大营中点燃。
三通鼓罢,号角声此起彼伏,连绵十里的营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,开始缓缓蠕动。
各路诸侯的士卒们迅速拆除帐篷,将辎重装上牛马大车,在各自将校的喝令下集结成阵。
大军开拔,烟尘滚滚,遮天蔽日。
孙堅率领其麾下江东子弟兵为先锋,人人头裹赤幘,手持利刃,杀气腾腾地直扑虎牢关。曹操与鲍信各领本部兵马,分列左右,以为策应。
盟主袁绍自领主力居中,旌旗招展,刀枪如林,缓缓向前推进。数万人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擦声汇成一片沉闷的雷鸣,响彻原野。
及至关前,这股震天动地的声势却突兀地消散了。
虎牢关,这座天下闻名的雄关,就这么静静地横亘在众人眼前。关牆高耸,牆体以巨石垒砌,缝隙用糯米汁混合泥土浇筑,坚不可摧。
然而,那本该站满弓箭手的牆垛之后,空空如也。本该旗帜飘扬的关楼之上,光秃秃一片,连一杆代表西凉军的旗帜都看不到。巨大的包铁关门紧闭着,门前吊桥高高悬起,整个关隘死寂得如一座巨大的坟墓。
孙坚勒住坐骑,挥手示意先锋部队停止前进。他身后的江东兵迅速列好阵势,长矛手在前,弓弩手在后,警惕地注视着毫无生息的关墙。
“盟主,事有蹊跷。”曹操催马赶至袁绍身侧,眉头紧锁,“关上竟无一兵一卒,恐是董卓诱敌之计,不可不防。”
袁绍面沉似水,满腔的怒火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,说不出的憋闷。
他举目远眺,确实不见半点人影,听不到半点声响。
性如烈火的孙坚早已按捺不住。他拍马上前,单人独骑冲到吊桥之外,手中那柄古锭刀遥指关楼,厉声大喝:“关上鼠辈听着!长沙孙文台在此!可敢出来与我一战!”
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激起阵阵回音,传回来,更显关隘的空旷与死寂。
无人应答。
“董卓老贼!吕布匹夫!何故做了缩头乌龟!”孙坚再次怒吼,言语中尽是鄙夷,试图激出守关的将领。
关墙之上,依旧只有山风掠过的呼啸声。一连叫骂数次,除了自己的回声,孙坚什么也没等到。
消息传回袁绍处。
袁绍与众人商量后下令,大军虎牢关外安营。
一连几日,皆是如此。军阵中的骚动渐生,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诡异的状况。再猛烈的战意,面对一座不作任何反应的空城,也无处宣泄。
裨将上前向孙坚请示:“将军,这……莫非是座空关?”
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中升起。孙坚面色阴晴不定,最终一咬牙,下令道:“遣几个胆大的,过去看看!”
几名精壮的士卒立刻出列,他们放下兵刃,只带了绳索与抓钩,冒着可能被射成刺猬的风险,涉水渡过护城河。他们小心翼翼地攀上关墙,整个过程,没有一支冷箭射出。
当他们翻身站上墙头,向下方军阵奋力挥手示意安全时,所有人才终于确定——这真的是一座空关。
片刻后,吊桥被缓缓放下,沉重的关门被从内打开。联军大军缓缓驶入,这才发现,不仅是关墙之上,虎牢关早已人去楼空。
联军入关之后,并未遇到想象中的激烈抵抗。
孙坚的先锋部队一马当先,沿着通往雒阳的官道疾速清剿。斥候四散而出,不断传回消息,前方的关卡、驿站皆是人去楼空,只在一些村落的角落或山谷的隐蔽处,才能发现三五成群的西凉散兵。
这些士卒早已没了斗志,衣甲不整,面黄肌瘦,见到江东兵的赤幘,不等对方长矛递出,便扔下兵器,跪地请降,更有甚者,只求一口饱饭。
大军主力则在后方稳步推进,沿途所见,触目惊心。道路两旁,废弃的营寨连绵不绝,丢弃的旗帜、破损的甲胄和断裂的车轴随处可见,显然董卓军的撤退极为仓促狼狈。
越是靠近雒阳,空气中便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