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吩咐亲信,将今日的草堂发生的一切,一字不落,传播天下。要让世人皆知,当今天子,是如何为天下求太平,又是如何尊师重道的。
……
盟軍入主雒阳后,并未分崩离析,各自散去。
袁绍与袁术二人,先是寻回其叔父袁隗等族人的尸身,随即在袁府的废墟上清理出一片空地,搭起灵堂,换上麻衣,素食斋戒,依古礼为亡者招魂、祭奠。
丧礼之后,便是泄愤。
袁绍下令将擒获的董卓余党,那些曾参与屠戮袁氏满门的贼眾,赤身缚于木桩,拖至洛水边。
军士手持浸了水的牛皮鞭,轮番上前,狠狠抽打。
鞭声、惨嚎声与围观軍民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,数日不绝。
其余各诸侯,亦未闲着。
在清点京畿之地的同时,各自将董卓余部收入麾下,壮大自身力量。各诸侯都在趁机吞食着这头巨兽死后留下的血肉,壮大己身。
府库中的金银被瓜分,軍营里的兵甲被收取,就连那些散落野外的战马,也被各家收为己有。
半月后,司徒王允于府邸,召集各路诸侯及朝中百官議事。
他对着眾人深揖一礼,声音嘶哑而沉痛:“诸君,天子蒙尘于梁国,日夜盼我等解救。我等兴义兵,本为匡扶漢室。如今京师已复,正当合力进軍,迎回陛下,重振朝纲!”
话音落下,堂内一时静寂无声。片刻后,有人轻咳一声,接着便是窃窃私語。
众人交头接耳,面露难色,却无人率先开口。
袁绍缓缓起身,拱手道:“王司徒所言,心系漢室,忠义可敬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转沉:“然,谢乔此人,阴险狡诈,挟天子以自重。我大军若进逼梁国,她必以陛下为肉盾,置于阵前。届时,我军是进是退?一举一动,皆关乎陛下安危,此乃投鼠忌器,战事未开,我军已然受制于人。”
王允闻言,身形一晃,双手緊握,急道:“该当如何?莫非坐视陛下受辱,奸贼逍遥法外?”
袁绍踱步至堂中,环视众人,高声道:“国不可一日无君。当今天子年幼,少不经事,这才为奸人所趁。天下动荡至此,若将中兴汉室的重任,寄于一少年天子之身,社稷何安?百姓何望?”
“依我之见,天下动荡,需立长君方能安定。幽州牧刘虞,乃大汉宗亲,德高望重,素有贤名。我意,可迎立刘公为新君,另立朝廷,再发兵声讨国贼,如此,则天下归心,汉室可安。”
此言一出,方才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,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声。
有人惊得手中酒樽脱手,当啷一声摔在漆案上,酒水四溅。
王允脸色骤变:“不可!万万不可!当今天子继位大统,名正言顺!先帝二子,弘农王已为董贼所害,血脉仅存陛下。袁本初,你此举与另立君主的董卓,有何分别!”
他身侧的太常马日磾,亦是须发皆张,老迈的身躯气得发抖,“天子血脉未断,国祚尚存,岂可轻言废立!此乃乱臣贼子之举!”
卢植一语道破其用心:“刘虞远在幽州,本初欲立之,名为奉迎,实则欲效仿董贼,另立新君在手,号令天下诸侯罢了!”
堂内瞬间乱作一团,有人拍案怒骂,有人起身离席,有人低声私语。
混乱中,济北相鲍信霍然起身,他未发一言,只对着主位上的王允遥遥一拱手,便转过身,大步流星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厅堂。
冀州牧韩馥见势不妙,亦匆匆起身,对着众人含糊地嘟囔一句:“某腹中不适,先行告退。”
一有人带头,便有人跟从。一时间,又有数名官吏诸侯找了各色借口,纷纷起身离席,不过片刻,原本满满当当的厅堂便空了大半。
袁绍见众人散去,面色阴沉,长袖一挥,愤然离席。
堂内只剩下零落的几人,你看我,我看你,面面相觑。
王允颓然坐下,长叹一声,挥手道:“今日議事到此为止,诸君各自归府吧。”
夜色沉寂,曹操的营帐内灯火通明。他刚从王允府邸的议事中归来,心中烦闷,正对着一卷兵书出神。
帐外传来甲士的通报声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“将军,帐外有一人求见。”
曹操的眉毛挑了一下。
“带他进来。”
片刻后,一个身形瘦削、面容沉静的中年文士被两名甲士押了进来。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,神色间不见丝毫慌张,反倒有几分审视的意味。
甲士按着他的肩膀,力道一沉,想让他跪下。
“不必。”曹操挥了挥手,示意甲士退到帐门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