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闰坐在车辇上,并未立刻下来,只是掀开车帘一角,用那双狭长的眸子淡淡扫了谢乔一眼。
他认得谢乔,当初谢乔能得龙勒县长之职,便是走了他的门路。他对这个出手阔绰又颇有眼色的年轻女子有些印象。
“原来是谢中尉。”张闰的声音不急不缓,带着几分宫中特有的腔调,“吾奉皇命而来,不敢有误,这便要去梁王府递送寿礼。”
他言语间,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。
谢乔笑容不减,姿
态放得更低:“中贵人忠于王事,乔深感钦佩。只是长途跋涉,风尘仆仆,想必已是人困马乏。乔已备下薄酒,就在前方驿馆,聊备水陆,为中贵人接风洗尘,略尽地主之谊。还请中贵人务必赏光,稍事歇息,再去王宫也不迟。”
张闰闻言,略作沉吟。
他确实感到有些疲惫,而且这谢乔态度恭敬,礼数周全,倒也不好直接驳了面子。
更何况,他也想探听一下这睢阳城近来的动静。
“也好。”张闰点了点头,算是应允,“那便叨扰谢中尉了。”
驿馆内,早已摆开宴席。佳肴丰盛,美酒醇厚。
谢乔亲自为张闰斟酒布菜,言语间极尽奉承,却又拿捏得恰到好处,不显谄媚。
杜奉则在一旁小心伺候,斟酒添菜,不敢有丝毫怠慢。
几杯酒下肚,张闰紧绷的神情舒缓了不少。
他开始抱怨起路途的艰辛,时而叹息驿站招待不周,时而又指点江山般评论沿途风物。
谢乔耐心地听着,时不时附和几句,或是表示理解,或是表达同情,将气氛烘托得十分融洽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谢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,便状似无意地提起:“有件事,乔觉得还需向中贵人禀报一声。”
张闰呷了口酒,微醺地摆摆手:“谢中尉但说无妨,吾听着呢。”
谢乔放低了声音,带着几分凝重:“就在中贵人抵达前两日,梁国出了一件大事。”
“哦?”张闰来了些兴趣。
“梁国相徐济……”谢乔顿了顿,观察着张闰的反应,“死了。”
张闰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,脸上的醉意消散了几分,惊讶地看着谢乔:“徐济死了?怎么死的?”
“说来也是离奇。”谢乔叹了口气,“徐相欲效古人,于刑场亲斩悍匪头目立威,却不料那曹彪挣脱了绳索,当场将徐相……扼杀。”
“竟有这等荒唐事!”张闰放下酒杯,面露诧异。
徐济是梁国举足轻重的人物,他的死,绝非小事。
谢乔继续说道:“如今徐相骤逝,梁国相印空悬,国中人心浮动,议论纷纷。乔位卑职微,但也忧心国事,不知朝廷对此,会如何安排?这梁国相一职,将由何人接任?”
她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。
如果有机会一蹴而就,哪怕使些财宝,她已在所不惜。
张闰听完,狭长的眸子眯了眯,重新端起酒杯,却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打量着谢乔,似乎在评估着什么。
谢乔迎着他的审视,坦然道:“中贵人明鉴,乔在梁国,是朝廷任命的中尉。如今国相空缺,梁国局势微妙,乔也想为朝廷分忧,只是不知……”
她话未说完,但意思已经很明显。
张闰笑了笑,那笑容却不达眼底:“谢中尉有心了。不过,这朝廷大员的任命,自有法度,岂是吾能置喙的?”
他的语气带着敷衍。
谢乔心头微沉,却不死心,又往前凑了凑,压低声音:“中贵人久在宫中,圣眷优渥,消息自然灵通。乔斗胆请教,似乔这般,一心向着朝廷,欲为陛下效死力之人,可有机会……更进一步,执掌梁国相印,更好地为朝廷掌控梁国局面?”
这话说得已经相当露骨了。
张闰脸上的笑意淡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快。
他放下酒杯,慢条斯理地说道:“谢中尉,你的忠心,吾看到了。只是这官职之事,非同儿戏,更不是市集买卖。天子自有圣裁,岂容你我妄议?你且做好你中尉的本分,莫要好高骛远,胡思乱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