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黎的声音低了一个度,“我今日在甲板上,好像看到几把弩机。民船上会有此物吗?我乘船经历不算多,不太清楚。”
白剑屏好像听到了“铛”地一声,噢,原是悬在高处的利剑落了下来。
寻常猎户用弓,是最普通长梢弓。弩机的构造复杂得多,需以青铜铸造牙机。
这类管制物岂是那么好得?
白剑屏毫不犹豫说:“主母,张丹臣他们就在咱们后头跟着,我寻个理由让两船并行让他们过来。”
黛黎阻止道,“如今夜已深,这周姓船主船大,谁知晓这船上实际有多少人?贸然通知后方只会打草惊蛇,不如等去到下个城镇,再突然改口要换掉他们。”
白剑屏没有说话,只是盯着黛黎看,蓦地冒出一句,“主母,您是否早已知晓?”
黛黎一愣,眸光微闪,“知晓什么?”
“许多事。比如这艘船有问题,也比如我们行水路可能不会很顺畅。”白剑屏说。
黛黎抬手顺了下鬓发,声音温和,“白屯长说笑了,我又非神仙,焉能有那未卜先知的能力?且我和君侯是夫妻,是一体,利益息息相关,哪有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的道理?”
白剑屏哽住,他其实很多话想问。
想问她为何在甲板上看到弩机,却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他,当时还是白日吧,许多如今来不及之事,那时都不算迟;也想问她为何执意分兵;为何当初的信件一拖再拖;更想问这种种的异常因何而起?
但一切都问不出口。
且不说他没那个身份追寻,就算真够资格,先前已否认过的主母也不见得会坦诚。
“时候不早了,我先回去休息。”黛黎告辞。
走出房间后,她没有直接回去,而是一直走到三层的尽头。
从此处凭栏望,能看见堆满货物的甲板和高高的桅杆,桅杆顶上的白旗不知何时换成了红的。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,掀出的弧度像血浪在翻腾。
桅杆下用于眺望的小圆盘上,此时立着一道黑影,但因着两方的高度差,黛黎看不真切对方的面容。
但她知道,他就在那里。
从乌玟出发,需行两夜三日才能抵达下个城镇。而城中人多,非起事的好位置。
第一夜已过,只剩今晚这一夜……
她能等,青莲教等不起。
自信使出发前往长安城,过了多少天来着?噢,已有七日了,若是援兵加紧赶路,还需两日才到。
她有预感,就是今晚了!
江河上起了一片薄薄的雾,在迷蒙的雾中,周围的船披上了半隐半现的朦胧,两岸青山也变得模糊,像某些袖手旁观的冷漠看客。
黛黎转身回房。
该暗示的暗示了,按布置的布置了,剩下就等着吧,等君入瓮!
黛黎换了身衣服,和衣入睡。她惦记着事儿,今夜没有睡太沉,因此当第一道不同寻常的声响炸起时,她立马就醒了。
抱着被子坐起身,黛黎晃了晃脑袋,很快听见外面有人“呯呯”拍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