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日后,众人精神逐渐恢复,天空阴云密布,依旧没有太阳。
“哎呀——”宝音总算受不了了,大喊道,“明明魔王已经死了啊!怎么还是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?”
“‘如丧考妣’这个词用得好,”项弦在院前说,“你提醒我了,先考孝期没过,还得戴孝呢。”
萧琨一手扶额,哭笑不得。
项弦让乌英纵取来黑纱,别在衣袖上。萧琨又说:“老乌,今夜订个酒楼中的雅座,大伙儿庆祝下罢。”
“好的,萧大人,”乌英纵道,“我这就去。”
是日黄昏,开封揽月楼中,美酒珍馐依旧,潮生却已提不起兴致,从天魔宫回来后,他虽不再哭,却依旧闷闷不乐。
“辛苦大伙儿了,”萧琨举杯道,“我与项弦敬各位一杯。”
大伙儿纷纷举杯,项弦突然说:“潮生。”
“嗯。”潮生勉强笑了笑。
“师父去世时,”项弦说,“我心里也很不好过。”
大伙儿喝过杯中酒,安静地注视着项弦。项弦又道:“但他临终前说过,生死是世间最公平的事了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潮生点头道,“昔时在昆仑,长戈也常常这么说。”
“生离死别俱是修行,也是功课。”项弦叹了口气,这数年间,他经历了沈括与父亲的相继离世,不得不看开。
“只是太突然了,”潮生说,“哪怕清楚。光哥这一生已功德圆满,下一世想必会过得更潇洒罢?”
“万一投胎当条龙呢?”宝音打趣道。
牧青山道:“说不定他原本就是天上派下来的,短短二十来年的一生,受了不少苦,却从不计较,修行结束,又回天上去了。”
细想起来,项弦突然觉得牧青山说得不错,也许斛律光确实是某位神君托生,帮了他们一把,历劫也好,修行也罢,如今完成使命,又回去了。
“这么想来确实心里好受多了。”萧琨说。
乌英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,项弦倒是先发现了,问:“你想说什么?”
乌英纵犹豫道:“老爷,我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“斛律公子在这儿么?”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,众人于是只得再次停下交谈。
李师师转过屏风,与他们对视。
“啊,”项弦笑了笑,“好久不见了,李姑娘,请。”说着朝萧琨身畔挪了点,腾出位置。李师师没有坐,视线一扫众人,仿佛明白了。
萧琨也没有回答,席间一片安静。李师师就像塑像般久久站着,陷入沉默,片刻后,一滴泪水沿眼角滑下,惊醒了她。
“我敬各位大人一杯。”李师师低声道,旋即取来酒杯,众人纷纷举杯,李师师饮过,掷杯,沿揽月楼台阶快步离开。
项弦叹了口气,大伙儿安静片刻后,萧琨望向乌英纵,一扬眉。
乌英纵仿佛还在迟疑,潮生却说:“哥哥们,我想……我有点想回家一趟。”
“我来说罢。”乌英纵忙道,潮生却示意没有关系。
项弦与萧琨当即明白了,项弦道:“想家了?想家就回罢。老乌,你晚上就收拾东西。”
萧琨正想说我驭龙送你?项弦动了动他,示意无妨。
乌英纵道:“送完潮生后……”
“听皮前辈的吩咐,他让你留,你就留在白玉宫。”项弦说。
“真的可以么?”潮生的郁闷之情,总算缓解少许。
“当然,”项弦拿着酒杯,与乌英纵面前的杯稍一碰,说,“我早就将他送你了。”
乌英纵:“可是老爷……”
“不要可是了,”萧琨说,“你就去罢,老爷我替你照顾。除却懒与贪吃,老爷其他方面,还算好伺候。”
众人都哄笑起来,项弦难得地红了脸。然而想到当初那玩笑话,项弦将乌英纵“送”给潮生,换回的是斛律光,这半年多里,乌英纵则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离开项弦,于是尽心尽力,将他最重要的老爷托付给了小弟斛律光。
如今斯人不再,绕来绕去,又回到了最难过的事上。
“我想先回白玉宫住一段时日,”潮生又正色道,“告诉长戈和禹州这个好消息,空了再回来找你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