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是青玄逮到的,还是活捉,若非养鹿要耗费粮食,赵老汉都想扛去大户人家卖了。
鹿不便宜,鹿血鹿肉都是好东西,遇到好这口的大老爷,高低得卖个十几、二十两。
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卖是不能卖了,倒是时不时能瞧见马车从官道上驶过,但总不能跑过去拦着人问要不要买鹿。俪謌人忙着逃命呢,怕是还未靠近,他们就会被家丁护卫驱逐,更甚遇到不讲理的,见他们人少直接抢了鹿就走都有可能。
思来想去,只能留着自己吃。
只是天气太热,鹿肉吃了会流鼻血,若想肉质新鲜,放到神仙地留着冬日吃最好不过。但鹿是青玄逮到的,肉还是他帮着一道分割,三人日日大眼瞪小眼,藏肉这事儿实在不好操作,找啥借口都不好使,最后只能抹盐晒干。
他们落脚地寻的好,视野佳,能清楚瞧见官道,但官道上经过人却不容易发现他们,除非进林子里找水歇脚。
可一般不会有人选择在岔路口停歇,要么往东要么往西,总是匆匆经过,只留下疲惫背影。
“好。”弹弓吗?青玄神色一怔,这种乡下小孩子耍的玩意儿,他给别人当养子时没耍过,给别人当书童时也没耍过,后来去道观更没耍过。
幼年某些让人不太快乐的模糊记忆里,他好似很羡慕拿着弹弓漫山遍野欺负鸟雀的同村小孩儿,只是那时养母生了弟弟,家里活计全落到了他身上,别说开口要弹弓,他甚至经常因为担柴回家晚了被养父拎着棍子揍。
青玄偷偷看了眼赵老叔,彻底在心里原谅他朝他脸上喷残羹的可恶行为了。
太阳渐渐沉入天际,一阵风吹过,驱散了些许闷热燥意。
和前几日一样,天将黑未黑,赵老汉担着水桶,对盘膝坐在凉席上的青玄道:“青玄呐,我带小宝去找水,你和小虎守好咱家的鹿肉和驴子啊。若是有人来,打不过你就牵着驴往林子里跑,肉能拿就拿,拿不了就算了尤其看着些大道,瞧见人
多的逃荒队伍要格外留意,
你见过小宝她大哥和三哥,
要是看见他们就赶紧出去把人叫住,他们认识你,都是自己人,你莫怕。”
他每日照例叮嘱,不厌其烦。
青玄点头,推开硬要往他怀里钻的小虎,热死了:“叔,你放心吧,我会一直看着官道,绝对不会和大哥他们错过。”
“叔就信你!你娃子能扛事儿,不让人操心。”赵老汉的声音远远传来,人已经走了,还在叮嘱,“盆里剩下的水你用来擦身子,哎哟这天可太热了,可别馊了”
这天是真热,而且一日比一日热,势头瞧着愈发不对劲儿,让人心慌慌的。
赵老汉给青玄留了大半盆水,足够他擦洗一遍身子,甚至还能给小虎洗洗,猫不洗也滂臭。
洗澡洗脸在这时节其实相当奢侈,连大老爷们都不敢这么造了,太阳一日比一日烈,水一日比一日少,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清形势。缺水不比缺粮,只要有钱,在哪里都能买到粮食,便是新粮吃不起,陈粮总能混一口度日。
缺水就不同了,太阳见天冲着晒死人的架势来,甭管井水还是河水,干就是干了,没有就是没有了,粮食能提前调度,水却不能。除非一日跑坏八匹好马,坨一缸撒大半缸,真金白银不当钱往外挥洒,估摸能驱使好汉接上这笔亏血本的生意。
这也是为啥大户人家全都要往外逃,山不就我我就山,水不觅我我觅水,一个道理。
当天灾的范围已经严重到自己无法掌握,那就只能及时止损。
这些都是普通老百姓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道理,聪明人在寻找出路,他们却只会困守原地,烧香祈福,恳请老天下雨。
但,即使天下大旱,旱到皇帝王爷都缺水,老赵家都不会缺。
赵老汉每日傍晚都会带赵小宝去林子里“找水”,回回不空手。
青玄不知其中内情,他一向是个节俭性子,生怕赵老叔担着水桶空手而归,他舍不得浪费,三五日才会奢侈一把擦个身子。日日淌汗,就算不动弹,衣裳都会打湿两三回,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没馊,只能说臭的不明显。
今日实在忍不住了,他脱了衣裳,打湿帕子,着重擦洗几遍脸蛋子,然后才开始擦洗身子。
用完的水他也没倒,把衣裳裤子搓洗一遍后挂在树枝上晾晒。
太阳已经下山,林子里依旧闷热,刚洗的衣裳挂个把时辰就烤干了。
最后,他一把揪住蹑手蹑脚想逃的小虎,连脚丫带毛发仔细给它擦了一遍,天热它不爱动弹,那身毛发能抵御寒冷,却在这样的夏日里极其难捱,遭了大罪了。
“喵呜。”小虎摊着湿漉漉的四肢,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呼噜声,分不清是享受还是嫌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