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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雅一直是走读生,家里也只有她一个,加之父母又较为开明,被娇养惯了,从心理到生理都难以接受这样的变化。

所以,她生病了。一个周下来,安雅总感觉自己的小腹隐隐作痛。那种疼痛会突然发生于某一个不确定的时间点,然后伴随着恶心和头痛,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。

但在那个以“高考工厂”著称的省重点里,成绩是重要的,行为是要规范的,生病才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。

所以当她再一次找到班主任老师想要为课间操请假时,直接被更年期情绪紊乱的中年男老师一口拒绝。

“肚子疼是什么病?这点事就要请假?你要知道,学校安排跑步并不只是为了让你们锻炼身体,更重要的是要锻炼意志。懂吗?”时隔多年,安雅还能记得那位数学老师因为常年抽烟而导致的牙龈萎缩。

他说话时枯黄的牙根总露出一大截,唾沫星子穿插其中,经常会有几颗过于活跃地跳出来,喷溅在被训的人脸上:“跑,跑出事来我负责。”

小胳膊拧不过大腿,好汉也只能吃了眼前亏。她也觉得神奇,在自己硬着头皮,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跑完了三圈八百米之后,竟然还能活着走回教室。

但意志力再强大,肾上腺素也有分泌殆尽的时候。终于,在跟着零零散散的人群走出操场时,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。周围全都是清一色穿着校服的同学,慌乱之间,她也分不清哪个到底是自己的同班同学,只随手抓了一个最近的身影。

但还没等她张嘴呼救,便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

胸腔里的氧气像是被一点一点尽数抽干,一种难以言表的麻木从头皮传导到四肢,最后停留在指尖。安雅用尽全力想要抓住点什么,却只能被迫感受着周身的虚空。

像是被投入了某个真空地带,没有声音,眼前也只有黑暗。

下坠,无尽的下坠。

突然,她感觉到身下传来一股暖意,混合着干净的肥皂水气味,轻飘飘地托住了即将沉没的她。

“别怕,就快到医院了。”这是安雅在失去意识之前,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
再醒来,她就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。烈日的炙烤从窗外直射在她身上,安雅被刺地睁不开眼,她刚想翻个身,却小腹一侧的疼痛扯得她龇牙咧嘴。

“幸好你们来得及时,黄体破裂发病急,要是拖成大出血,对小姑娘后面的生育也会造成影响。。。。。。”门口传来几句医生的叮嘱。

接着,她便第一次看到了程枫。

逆着光,安雅只能依稀看见那人穿着一身简单的校服。那蓝白色将他衬得极为清隽,衬衫下隐隐可以窥见比例完美的腰身。

带着刚刚奔跑后的喘息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,程枫缓慢地走向她。

就是那短短的几步路,却在之后的几年里被安雅的记忆无限拉长。

她已经记不起来那场病从青春期开始的病到最后是如何收场的。印象里父母闻讯而来后的担心与崩溃、班主任迫于压力无奈向她当众道歉时扭曲的嘴脸、事情闹大了后,学校顺带免了她三年的课间操时的狂喜都变逐渐被她淡忘。

那些记忆像尊孤独伫立在荒山里的神一般,年久失修。

就连那场病唯一留下的疤痕,也都被她用蓄谋已久的纹身盖了过去。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,除了程枫。

之后的很多年,安雅都会像强迫一般,不断地回想当时自己晕过去之后,程枫是如何捡到了自己,又是如何从学校一路将她背到了一条街之隔的医院。

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想要记住,但在和程枫失去联系之后的日子里,这件事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。在阴暗幽深的潜意识里,安雅通过练习不断加深这段记忆的重量,直到再次和他相遇的那一刻。

安雅依稀记得那个夏天因为程枫热闹了不少,安城中学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教出了个协和医学院的学生,小地方的人口耳相传,大街小巷上都是中学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横幅。

却没人知道,在那个过于喧闹的夏天,程枫的母亲因为宫颈癌猝然离世。而他的父亲一直从事外贸生意,常年不沾家,办完妻子的后世便执意要带程枫离开安城。

所以自己当时是如何和程枫熟识起来,又是如何和这个人彻底失去联系,安雅很难找出一个合适的节点。

但可以确定的是,他们曾经很亲密。

是那种什么话都说,如果不是程枫拒绝,也什么事都做了的亲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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