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他已经没有记忆了。
或许，正是这份遗忘中的残留，才证明他真正完成了救赎??不是被世人原谅，而是终于允许自己软弱一次。
***
又一个十年过去。
忆园与悯园合并，统称为“心园”。九界设立“情历”，以第一声婴儿啼哭为新年伊始，以最后一声临终呢喃为岁末终章。每年春分，万人齐聚心园广场，共同朗读《共情誓约》：
“我愿倾听他人之痛，如同己痛；
我愿尊重每一份爱的选择，无论男女、老幼、人妖；
我愿在恐惧时仍前行一步，在悲伤时仍伸出手；
我愿记住：情非弱点，乃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的根源。”
这一天，苏怜已年过百岁，白发如雪，行走需杖。
她在孙女的搀扶下来到广场。小女孩才六岁，却已能背诵整篇誓约。仪式结束后，她仰头问奶奶：“太奶奶，爷爷去哪儿了呀？”
苏怜一怔。
她从未结婚，何来爷爷？
可孩子说得认真：“梦里有个穿麻衣的哥哥对我笑，说他是你的另一半。”
人群安静下来。
苏怜望着天空，情域此刻明亮如昼，星光交织成一片浩瀚海洋。她忽然感到一阵暖意掠过心头，像是有人隔着亿万光年，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。
她笑了，眼角泛起泪光。
“他啊……”她柔声道，“他在每个人心里最温柔的那一块地方。”
风吹过，带来远方玫瑰的芬芳。
铃不在了。
但它变成了风，变成了雨，变成了眼泪落地时的声响，变成了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时那一瞬间的心照不宣。
这个世界，终于学会了倾听。
也终于懂得，最强大的力量，从来不是毁天灭地的神通，而是敢于说一句：“我需要你。”
夜色再次降临。
荒山之上，那朵纸玫瑰依然挺立。不知是谁，在它旁边种下了一株新苗。嫩绿的枝条迎风轻摆，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春天。
而在地底深处，情之海静静流淌。
顾尘风的意识早已与亿万情感融为一体，不分彼此。但他偶尔会在某个人的心跳间隙醒来??当一个少年鼓起勇气牵起喜欢的人的手，当他乡游子听见母亲呼唤乳名的幻觉，当老人临终前含笑说出“这一生，我很幸福”……
那时，他会轻声回应：
“我在。”
然后再度沉入永恒。
这世间，已无需再摇铃。
因为爱，已成为本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