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去过吗?他不知道。他只知道黄天的化身,谢乔给了他这个希望。
“二兄,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“我等已至绝境。此必败之局面。我等若降,汉军必定不受,朝廷憎我等入骨,他们只会把太平道屠戮殆尽,斩草除根!比起全军覆没,比起这十几萬条人命,二兄应当明白如何抉择。”
张宝的身躯微微一震。投降是死,抵抗也是死。唯一的区别,或许是能多苟活几日,或者,能为这十几万跟着他们兄弟抛家舍业、赌上性命的信徒,找到一条渺茫的生路。
他睁开眼,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。
“黄天……要我怎么做?”
听到这句话,张梁精神一振,立刻将谢乔的计划和盘托出:“黄天的意思,是二兄你即刻在營中最高处设立祭坛,大行祭天之礼。与此同时,撤去營寨所有的鹿角、拒马等屏障。二兄一人,登上祭坛,在高台上为全军做法祈福。”
张宝皱起眉头。
张梁继续说道:“皇甫嵩生性多疑,治军稳健严谨,见此情形,必定不敢贸然进攻,以为是我军诱敌之計。趁此机会,二兄再下令,讓帐下所有军民,脱去黄袍,丢弃兵戈,化整为零,化作千千萬万四散溃逃的流民,分不同方向,各自遵照‘神谕’的指引,迂回前往广宗城,去寻那棵巨树,踏入净土之地!”
张宝的瞳孔骤然收缩,他明白了。
“以我为饵?”
“正是!”张梁直视着他的眼睛,语气斩钉截铁,“以二兄一人为饵,换取太平道这最后十数万军民的性命!”
张宝沉默了,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。
“二兄岂非不愿意?”张梁追问。
以身为饵,有死无生。
见张宝犹豫,张梁猛地单膝跪地,声音铿锵:“二兄若有不舍,弟愿代劳!弟刚‘死’于广宗地道,如今‘死而复生’现身在祭坛,岂不更能震慑汉军,令其投鼠忌器?”
长时间的沉默后,张宝扶起张梁,眼中闪动着不舍,“那便有劳三弟。”
“弟身死之后,二兄当守护军民,听从黄天之命。黄天运筹帷幄,定能领天下万民复太平康乐之盛世。”张梁抱拳。
凝视着他眼中决绝的光,张宝心中最后一点迟疑也烟消云散。
两日后,下曲阳,汉军大營。
皇甫嵩与前来会师的巨鹿太守郭典并肩站在中军帐的望楼上,分析着当前的戰局。
数月围困,城中黄巾已是强弩之末,破城只在旦夕之间。
“报——”一名斥候飞奔而来,声音急促,“敌营忽有異动!蛾贼拆除了营寨外围的防御工事,并在营地中央高筑祭坛!”
皇甫嵩与郭典对视一眼,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。
两人快步走到望楼边缘,举目远眺。
果然,原本戒备森严的黄巾大营,此刻外围的鹿角、拒马等障碍物已被尽数撤去,营门大开,显得空旷而詭异。
而在营地正中央,一座新筑的土木祭坛拔地而起,甚是醒目。
祭坛最高处,隐约可见一道身影盘膝而坐,如同
泥塑木雕。
“故弄玄虚耳!”郭典冷哼一声,他是巨鹿郡守,与张宝缠斗数月,深知其狡诈,“张宝此人詭計多端,这必定是诱我军深入的诡计!皇甫公切不可轻动!”
皇甫嵩捻着胡须,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远方的祭坛。
他戎马一生,见过的阵仗无数,但眼前这一幕,确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门。
“传令下去,全军戒备,按兵不动。增派斥候,严密监视敌营动向,有任何风吹草动,即刻来报!”
命令传下,汉军阵营一片肃然,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座诡异的祭坛和祭坛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。
然而,接连几天黄巾营中一派死寂。
并没有冲出伏兵,也没有任何进攻迹象。
而与此同时,每日深夜时,黄巾营寨都有成百上千的人,与夜色融为一体,从营寨各个角落悄悄溜出。
他们脱下了显眼的黄袍、黄巾,丢弃了手中简陋的兵器,重新变回了衣衫褴褛、面带惶恐的流民。
他们三五成群,低着头,朝着四面八方散去。
但若仔细观察,便会发现他们离去的方向,隐隐都指向一个大致的目标——广宗的方向。
这一切,自然落入了暗中观察的谢乔眼中。看着黄巾军民化整为零,如同涓涓细流般融入大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