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渐渐沉了下来。
城门楼上孤零零的灯笼映照着城墙内外的残肢断体。
雪,越来越大了。
片片雪花,洋洋洒洒的从天空中飘落,尸体中血逐渐流干,失了温度的死人啊,也渐渐变的冰冷,僵硬,便无。。。
春风拂过江南小院,檐下铜铃轻响,如低语呢喃。苏婉儿捧着那碗温热的莲子粥,坐在梅树下的竹椅上,目光落在陶罐中那一抹嫩绿的新芽上,久久未移。忆莲复苏,仿佛是天地间最温柔的回应??不是奇迹,而是守望终于等来了回音。
她轻轻吹了口气,粥面涟漪微荡,浮起一粒洁白莲心。这味道,宁平最爱。他说过:“世间苦多,唯莲能清心。”那时他们尚在长安国史馆共事,夜深人静,他伏案疾书,她研墨添灯,窗外雨打芭蕉,屋内灯火如豆。如今岁月流转,人事更迭,可这一口清香,竟穿越三十余载光阴,依旧熟悉得令人心颤。
忽然,远处传来脚步声,不急不缓,踏在青石板上,像是刻意放轻,却又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坚定。苏婉儿抬眼望去,只见一人立于院门之外,披着灰袍,头戴斗笠,身影被晨光勾勒出一道淡淡的金边。
“谁?”她问,声音不高,却透着警觉。
那人摘下斗笠,露出一张年轻而沉静的脸。眉目清峻,眼神深邃,右颊一道浅疤若隐若现。他单膝跪地,双手奉上一卷黄绢:
“陈知远,归报。”
苏婉儿心头一震,手中的瓷勺“当啷”落入碗中。三年前,陈知远留在敦煌主持《千秋实录》编纂,发誓要将百万人的记忆刻入竹简、抄入纸册、传入民间。她原以为此生难再见,却不料他竟在此时归来,风尘仆仆,衣袖沾露,似跋涉千里只为这一刻。
她颤巍巍起身,接过黄绢。展开一看,非字非画,乃是一幅地图??以极细墨线勾勒山川河流,标注百余处地点,每一点皆缀有红点或黑圈,旁边附有蝇头小楷注释:“此处曾焚书”、“此地百姓因言获罪”、“此村三代无人识字,因祖辈皆为‘忆者’所诛”。
而在地图中央,赫然写着四个朱砂大字:**记忆版图**。
“这是……”她声音发涩。
“是我们走过的路。”陈知远抬起头,目光灼灼,“三年来,我率百名忆官巡行天下,访遗老、掘残碑、录口传、考断简。凡有记忆之地,皆绘于此。凡被抹去之痛,皆标其位。今日献图,只为告诉世人:历史不在宫墙之内,而在田埂之上,在灶台之间,在母亲哄孩子入睡时低声讲出的故事里。”
苏婉儿手指抚过那些红点,指尖微微发抖。每一个标记背后,都是一段血泪,一场沉默的屠杀,一次集体失忆的阴谋。她忽然想起宁平在《忆莲记》中写道:“暴政最怕的不是反抗,而是记忆。只要有人记得,它就永远无法真正胜利。”
她闭上眼,泪水滑落,滴在黄绢上,晕开一小片墨迹,像一朵悄然绽放的黑梅。
“你瘦了。”她终于开口。
陈知远笑了笑:“吃得少,睡得也少。但值得。您知道吗?在岭南一个山村,有个八十多岁的婆婆,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:‘我娘告诉我,永昌九年冬,有个穿青衫的男人救了全村孩子,把他们藏进山洞,自己却被抓走了。我一直不信,直到看见你的画像。你说,他是我爹吗?’”
苏婉儿猛地睁眼。
“我没回答。”陈知远低声道,“因为我不知道。也许他是,也许不是。但那一刻,我明白了??宁平或许只有一具肉身,可他的名字,早已成为千万人心中的父亲、恩人、引路人。他在无数故事里活着,在每一声‘我记得’中重生。”
院外忽有孩童嬉闹声传来。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追逐着跑过门前,手中挥舞着彩纸折成的小灯,口中唱着新编的童谣:
>“雁足灯,照四方,
>忆灯会,不散场。
>爹说祖爷爷被烧死,
>娘说奶奶讲真话遭殃。
>我们不怕,我们敢讲,
>记得的人,就不会亡!”
歌声渐远,苏婉儿却久久不能平静。她转身走进屋内,从柜底取出一只檀木匣,打开后,里面静静躺着一片金光花瓣??正是当年宁平化作的那一片,三年来从未褪色,反而愈发晶莹,宛如凝固的日光。
她将花瓣置于地图正中央,轻轻合上匣盖。
刹那间,异象顿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