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轮高悬的皎月照亮了他。
秦邵宗自知完全承继了父辈的强硬,他这一生纵然是哪儿错了,也绝不会向子女低头,因为只稍做预想,他就无法接受那样的“三纲五常”之外。
但此刻,看着对儿子温柔致歉的她,秦邵宗居然奇异地觉得不仅不违和,还相当吸引人。
“……州州,撇开与我有关的因素不谈,你自己想上战场吗?”黛黎问。
这话题转变得突然,青年稍怔,但他很快点头,“想的。”
担心黛黎不相信,秦宴州又说:“母亲,我想我再也过不了那种平和的、无波无澜的日子了。”
那十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将白皙的皮肉烫得焦黑,留下了永生难消的疤痕。他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如今他已习惯了浴血杀戮和跌宕起伏的生活。
再也回不去当初……
不过与之前傀儡似的麻木相比,如今他有同袍,也有能将后背托付的弟兄,每一场或大或小的战事带给他的不再是以前“又熬过一日”的疲惫,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。
黛黎眼眶有一瞬的酸涩,她迅速垂了下眼,“之前在兴隆传舍,我和你说过的顾虑,你还记得吗?”
秦宴州颔首说记得。
既然母亲主动提及此事,他有预感接下来要谈的,正是这个“顾虑”。
不,说谈可能不够准确,应该是有解决方案了,否则母亲不会如此平和。
“你父亲的意思是,以后想让你接他的班。”黛黎低声道。
秦宴州眼睛不住睁大,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男人,却见对方此时起身走过来,而后在母亲身旁入座,顺手拿起烧开水的茶壶冲水入杯。
“夫人说不假,我的确有此打算。当初让无功教你旁的课程,有三分是想瞧瞧你读书如何,结果还行。而你小子领了二十来人就烧了徐州军的粮仓,也不错。”秦邵宗淡淡道。
他鲜少夸人,甚至许多时候说话都不好听,能得一句“还行”或“不错”,在白剑屏等人眼里已是难得。
“可是祈年他……”秦宴州不知该怎么说,他想问祈年知晓这事吗?也想问祈年会接受吗?
“秦三有他的路要走。”秦邵宗平静道:“就算没有你,这个担子也轮不到他来挑,此事他大抵很早前就有预感。”
杯盏中有热气腾起,秦邵宗直直看着对面,目光如雪刃般锐利,“这是权力,也是一份责任。前者有多大,后者就有多沉。它能决定万人之生死,将来也需你时刻心怀国家恨,眉锁庙堂忧。秦二,你想接下吗?”
不是乐不乐意,是想不想。
他意属秦宴州是一回事,但如果秦宴州本人没有魄力和决心,那么再多的合意和私心都得退一退。
热腾腾的水雾似乎成了一张薄纱,也好像成了一面镜子。
秦宴州仿佛在镜子里看到了很多很多,有飘扬的红旗、从不缺粮的食堂,也有破烂的草屋、面黄枯瘦的饥民和曝尸荒野的饿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