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婉儿坐在梅树下,听着听着,忽然发现陶罐中的忆莲开花了。洁白花瓣中心,竟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:
>“我在听。”
她笑了。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的京城,皇宫寝殿。
皇帝病卧在床,太医束手无策。他整夜做噩梦,梦见无数百姓站在宫门外,齐声诵读《千秋实录》,每念一句,城墙便裂开一道缝。醒来时,枕边湿透,不知是汗是泪。
那夜,他命人取来最新一卷《圣德纪》,翻至末页,提笔写下:
>“朕执政三十七年,自认励精图治,为何民心尽失?”
无人回答。
他又写:
>“难道……真的是我错了?”
笔尖顿住,墨迹晕开。
窗外,一阵风吹过,将一页残纸卷入殿中。竟是从南方某地忆春会流出的讲稿抄件,上面写着:
>“真正的明君,不在于修了多少宫殿,打了多少胜仗,而在于是否允许人民说出真相。”
皇帝盯着那句话,久久不动。
终于,他唤来老太监,声音虚弱:“传旨……撤销肃言司,开放民间修史之权。另,拨款重建国史馆,设‘独立忆官’十人,由百姓推选,专责收录口述历史。”
老太监震惊:“陛下,这……等于承认先帝有错啊!”
皇帝闭眼,苦笑:“若连承认错误都不敢,谈何盛世?宁平说得对,暴政最怕的不是反抗,而是记忆。而现在,记忆已经赢了。”
半月后,第一任独立忆官名单公布,榜首赫然是陈知远。
而苏婉儿的小院,成了“忆者之家”,四方学子慕名而来,学习如何倾听、记录、传承真实。
某日黄昏,一位白发老妇拄拐来访,自称是宁平幼时邻家婶娘。她带来一只破旧布包,里面是一本手抄《春秋》,扉页有稚嫩笔迹:“宁平习字,永昌三年春。”
苏婉儿捧书落泪。
当晚,她将书置于忆莲旁,点燃雁足灯。灯光摇曳中,她仿佛看见宁平坐在对面,一边翻书,一边笑着说:“今天讲得不错。”
她回应:“明天还有新的故事。”
风起,灯焰青蓝,映照墙上《记忆版图》。那些红点黑圈再次微亮,彼此相连,形成一张覆盖九州的光网。
而在西北荒漠,敦煌第七窟前,盲童每日仍来触摸石碑。有人说他其实并未失明,只是选择不用眼睛看世界。
“你们看到的是石头。”他笑着说,“我看到的是光。”
又一年清明将至。
苏婉儿召集所有忆官与孩童,在院中扎起百盏纸灯,每盏灯上都写着一个真实的名字??有被遗忘的学者,有无名的义士,有死于冤狱的母亲,也有默默资助忆春会的农夫。
夜幕降临,百灯齐燃,顺溪流缓缓漂去,宛如星河入海。
她站在岸边,轻声念道:
“记得的人,不会亡。讲述的人,正在照亮未来。”
忽然,最前方一盏灯腾空而起,化作金色光点,直冲云霄。
紧接着,第二盏、第三盏……接连升空,最终汇聚成一道璀璨光柱,贯穿天地。
远方,终南山巅,断碑谷中,那块残碑再度发出嗡鸣。
“忆”字鲜红如血,仿佛刚刚书写。
而在无人所见的虚空之中,一道青衫身影缓缓睁开双眼。
春天,又一次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