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街是利威尔最早的居所。
这里没有阳光,但他的世界并非漆黑一片。地下有很多灯火可以将黑暗驱散,所以他不能理解:人为何那样渴求太阳。
母亲库谢尔告诉他,阳光是生命的气息。
她总会抱着他踏上通往地面的阶梯,蜷在某个能透入些许金线的角落,让那些金灿灿流淌在他身上。
小小的利威尔分不清,不知道这温暖是来自母亲的体温,还是那个叫阳光的东西。他只知道那一刻,世界圆满无缺,因为母亲就是他全部的光。
然而,光熄灭了。
他的母亲病了,一日日萎顿下去。病到她的眼神开始涣散,唇舌再也无法完整地唤出他的名字。
利威尔没有哭喊,只是固执地、一遍又一遍掰开母亲干裂的唇,将碗里仅剩的清水小心地喂进去。仿佛只要他不松手,那些消逝的喘息就能重新接续。
直到他触碰到的舌尖已开始发暗,她浑浊的眼球再也无法倒映出他的身影。
他终于停止了徒劳的努力。
他偎回母亲已冰冷的怀里,拉起她的手的手放在自己的发顶揉了揉——就像库谢尔曾经无数次对他做的那样。
最终,六岁的他把脸埋进母亲遗留的衣物里,身体剧烈颤抖,喉咙却没有发出哭声,唯有紧贴着眼睛处晕开两团小小的的潮湿。
就像母亲说的:“人若长久不见光,心会枯萎的。”
利威尔觉得自己正在枯萎,他把自己缩进母亲的衣物里,缩进更深的角落。疲惫和悲痛使他的意识模糊,他开始不断做梦。
梦中总是库谢尔。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,手指温柔地梳理他的发丝,那种久违的触感如此真切,如此柔软。
她一声声地呼唤他的名字。
“利威。。。利威。。。。”
他几乎要沉溺在这个温柔的梦里,永远睡过去。
直到额角传来一点滚烫。
一滴,又是一滴。温暖的液体顺着他的额角滑落,渗入鬓角,惊扰了沉溺的幻梦。
利威尔费力地睁开了眼睛。
视线先是模糊一片。
然后,他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颜色——一种纯粹、艳丽、灼目的绯红。那绯红在视野边缘微微颤动,像一小簇火苗——那是几缕垂落的发丝。
他抬起头,撞进一双漂亮的眼睛。那双眼睛盈满了悲伤,泪水像流不尽的长河,砸在他的额角、脖颈,砸进他这片苦难里。
那个女人用一件斗篷他裹得密不透风,让他麻木的身体稍微暖和了些,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怜惜,一遍又一遍地抚过他打结的黑发。
他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刚刚的感觉不是梦,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抱在怀里。
“你……是谁?”他开口问。
她哽咽的声音在唇间打转,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口,最终只化作几个哀恸的音节和一捧又一捧的眼泪。
“你……可以叫我……妮雅。”
这是利威尔第一次被来自未来的爱人拥入怀抱。
艾蕾妮雅心中痛的受不了,她不知道为何时间将她拉回了这个节点,她只知道怀里的孩子轻得可怕,脊背的骨头硌得她生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