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筝的视线带着深思,随后缓慢落座在沙发椅上,问覃梦华:“你们刚才有说什么事情吗?”
覃梦华一脸沉重地摇头:“从我今天见到他就一声都没吭过,我如坐针毡,差点以为他有什么身体障碍。”
周鹤刚才开口说要去洗手间,才打消覃梦华的猜疑。
趁当事人不在,覃梦华好奇地向程筝发问:“所以你找他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啊?”
程筝不愿多说:“也没什么吧,我觉得这个人很有潜力,想要迅速把续作的合同签到手里。”
没想到只是这样简单的原因,覃梦华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,嘬着咖啡等周鹤回来。
约莫三五分钟以后,他双手湿润着回来,再次落座的时候所有奇怪的情绪都似乎被整齐收拾好了,程筝再瞧向他的眼睛时已然看不见什么水色,于是越发确定刚才应该是错觉。
哪有人只是见了一面就会哭。
周鹤面上显露温润的笑意,道:“程主编找我是想要聊什么呢?”
表情堪称和煦,程筝不免拧眉,很快又松开,挂上公事公办的口气:“覃编将定好的稿子发过来了,不过我看见似乎只有上册?”
“是的,下册还没有写出来。”周鹤淡笑着。
那笑容也很像周怀鹤,至少程筝在民国时看见周怀鹤对其它人是这么笑的,可是她却始终觉得有几分不对劲——因为这种半真半假的笑意通常是周怀鹤应付外人的,挂在同样的一张脸上,却如同照虎画猫。
然而这些疑虑只能够在心头高高挂起了。
程筝继续刺探:“我就是想问问下册的进度,上册内容我看完了,就停止于六姨太给三少爷的中药里下蚕豆汁吗?”
她笑:“细节好多,差点以为是您亲身经历过的,真是吊人胃口呢。”
“小说当然都是虚构的,下册内容还没有想好,也许今晚做个梦就写出来了。”
突然间,他空空睁着一双眼,说:“说来你可能不信,《世家》就只是一个梦。”
覃梦华兀地张开嘴,似乎想提醒程筝什么,碍于周鹤在场于是先憋了回去,低下眼睛摁几下手机,隔着一张桌子给程筝补充了个消息:
“忘记说了,周鹤这人有认知障碍的疾病史,不过已经出院很多年了,应该已经正常了……”
认知障碍?程筝斜看向手机屏幕,又将目光挪回到周鹤脸上,滞留两秒,周鹤的笑容在脸上扩散少许,然而却显古怪。
笑是笑的,只是毫无情绪,像盖上去的一张面皮,奇怪之余更叫人觉得汗涔涔的。
“那我只能等周先生的好消息了。”程筝客客气气地说,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,还撺掇周鹤提前将下册的合约签好,声称约见面就是为了谈这件事情。
将备好的文件拿出来给他一览,程筝在他垂眸时发问:“我一直以为周鹤是您的笔名,看到真名时还惊讶了一下。”
周鹤的目光定格两秒,唇角向下降去半厘米又升起来,好脾气地说:“是真名。”
停顿几秒又多此一举地再次肯定:“我就是周鹤。”
程筝直直坐着,不说话,覃梦华讪讪端起咖啡杯。
等他签完字,程筝将文件托给覃梦华带回去,本来就只是合理化这次见面提出的借口,于程筝而言并不那么重要。
事情简单谈下来之后,便没有再继续的理由,程筝的打探也到此为止,三人告别。
覃梦华多打包了一份点心,拎着纸袋回头看见周鹤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侧边的落地窗玻璃虚虚映出他的面部表情,空白一片。那种空泛的、漠然的冷淡叫覃梦华不由心底发凉,她讪讪拎着点心走了,始终怀疑周鹤的精神病是否真的得到了治疗。
而程筝坐在回家的地铁上,慢慢得出结论:
一,这个人不是周怀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