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拉着徐立的轿撵不急不缓地前行着,官道上路途平缓,徐立端坐在小塌上,好不自在,祝洵听到他的一席话,更有一种徐立坐着说话不腰疼的闲适感。
祝洵早觉得江羡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,本以为还会找机会挑她的错与她辩法,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后招。
于是念念有词道:“看来真听进去了,只是觉得说还不够,想让我做给他看。”
徐立闻言,放下手中的书卷,面露一丝忧色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祝洵只觉得弯着背久了十分逼仄,觉得徐立又在瞧她笑话:“徐大人还有看不透,想不明的事?”
徐立冷笑道:“都叫我大人了,你不是一直对我直呼其名么,我以为经历了这些事,你对我的成见不那么大了,怎么又开始阴阳怪气了。”
祝洵一时有些默然,不得不承认,站在结局去看,确实理解甚至欣赏徐立之前的一些选择,更别说行杖后对她的照顾,她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。
但下意识总不想被徐立抓住小辫子,于是嘴硬道:“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,我向来就事论事。”
徐立又做势拿起手中的书卷:“得了吧,之前与我分庭抗礼,那样子恨不得下一秒就对我拔剑相向,现在和我说话的口气……嗯……和对孟钰说话时差不太多……”
“对了,要说不同,你和小枫说话时和对我们都不同……”
祝洵本想辩解,又觉得没有意义,把那句“你要是和顾小枫一样俊,我也看在悦目的份上对你柔让三分”咽了下去。
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,弯着腰真的不好受。”
徐立拦住她:“你就在这趴着吧,还真准备走一天?”
祝洵刚想拒绝,徐立继续说道:“行了,我让小枫进来,让他陪着你总行了吧,既然要在交锋会组队,不如先商议一下。”说完就对着轿身敲了三下,然后顾小枫就侧身进来了。
轿内空间不大,三个人挤挤攘攘也就将将坐下。
徐立简单和顾小枫说了江羡对交锋会的安排,顾小枫面容焦虑:“恐怕我会成为阿洵的拖累。”
祝洵所见尤怜,只争辩道:“我既与江小将军说了能让团队里没有弱者,自然不是说说而已,组队协作不是单人作战,靠的不是蛮力,自然有人一加一大于二,也有人一加一还不如一,况且还没说比什么,你先别怯场。”
“再者说,就是输了又如何,以后还有机会去赢!”
徐立假意咳嗽一声:“果然和对我们说话口气都不同。”
顾小枫不解地回头看徐立,衣领拉开的空隙,刚巧露出颈部包扎的白布,祝洵一下被吸引了目光:“小枫,你的……这里,好些了么?”
顾小枫下意识去遮挡,摇了摇头,祝洵感受到顾小枫的尴尬,只好找其他话题,眼光在顾小枫的脸上摇摇晃晃,最后落在了耳垂上。
“你的耳洞好像没那么明显了。”
顾小枫笑了笑:“总是不戴耳珠,耳洞就会弥合,下次再扎开就行?”
祝洵吃惊:“啊?那再扎开会痛么?”
顾小枫道:“还好,不过也没办法,现在不仅不需要,也没有可以戴的耳珠了。”
徐立一边用书卷挡住脸好似在认真阅读,一边嘤嘤念道:“天下不平,花不想容。”
祝洵实在忍不了总在插话的徐立,干脆把话锋移到徐立身上:“还不知道徐大人是何方人士?”
徐立摇头晃脑地从书本后面探出一只眼睛:“杰阳……”
顾小枫对徐立说话一向很客气:“那徐大人可以趁此机会返乡探亲。”
徐立无所谓道:“我是孤儿,哪还有什么亲可探,都是触景生情罢了。”
本以为触到了徐立不愿提及的伤心事,却没想到徐立好似陷入某种回忆一般,慢慢说道:“杰阳本来叫平阳,大约三十年前天子在此发迹,此地因此而闻名,自然不再是平平之地,乃是人杰地灵。”
“当年与天子一起起势的人才济济,最后步入朝堂,分忧解困的只剩下顾清顾将军,却没想到如今,连他也叛国了……”
祝洵一愣,去观察顾小枫的脸色,却发现他神情镇定,但又因为太过镇定而显得不太自然。
祝洵抢先问道:“你也觉得顾将军叛国了?”
徐立表情从容:“重要的不是我觉得,而是前线的消息便是如此,天子也愿意这么相信。”
祝洵不死心,重复道:“所以,你也觉得顾将军叛国了?”
徐立皱了下眉头:“我更在乎御北关的五十万乡民是否因为失守而蒙难,顾家军数十万兵士是否真的全部阵亡,声名本来就存在别人口中,谁又能决定得了,我自己尚且不明,我死后是马革裹尸还是荣归故里,但这个结果永远不会影响我生时的决策,我想顾将军不至于想不通这个道理。”
这句话落声后,轿撵内真的陷入了一片长久的寂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