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知道他们易变,那我就要把他们再变回来!
郭晋春说这话时,带着如释重负的欢欣,却在祝洵心里狠狠扎了根。
是,没错,那些挤挤攘攘,看起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底层乡民,他们的幸福和苦恼都微不可闻,甚至无足轻重,哪怕聚沙成塔,在南越或是北越朝廷看来,也是能轻易抹平的。
嫌弃他们易变的,有些人如在靖城之战中视而不见的天子,如万事从简目的导向的徐立,偏向更激进的方法,哪怕有滔天的怨念,也会随着这些人的消失,逐渐磨灭在时间中。
冷都乡民会因靖城乡民的遭遇而悲愤么,当然会,但是他们也同样易变,今日悲愤,明日就能继续为了自己仍旧生存而开怀,天子完全不需要在意那短暂而不真情的悲愤。
而有些人如祝洵,倒不至于嫌弃他们易变,只是因为自己的侠义之心,无条件包容着或是退一步原谅着,终究是围绕着自己的一些感悟,放弃了一些自以为无力的挣扎。
从没想过另一个角度,既然他们那么异变,为什么不把他们掰回来,维持住,维持在那个更好的方向。
祝洵和顾小枫从守备府出来后,就开始在城中寻找孟钰小分队的踪迹,郭晋春已经给了他们进石莲山密林的舆图,现在一方面要与北越围困定北军的计划赶时间,另一方面还要躲避秦老二在石莲山上可能安插的眼线。
万事紧迫,都比私人的情绪优先,祝洵和顾小枫在讨论郭晋春行为的逻辑:“石莲山上的乡民是郭守将花大功夫传上去的,他告诉我们的应该是真的吧,我觉得他挺慎重的,倒像是把我们当成救命稻草了。”
顾小枫点点头说道:“我也觉得是真的,按你说的他直接就推拒了秦老二,那更没必要对我们演戏。”
祝洵不解道:“可为什么他宁肯相信北越能救人,却不一定……也不是,问题是我们没办法证明自己是定北军。”
顾小枫倒没有意外的表情:“他不是相信北越,他只是不相信放弃过靖城的南越朝廷,反过来讲,他与我们各取所需,他才觉得这交易是稳固的,他只是相信,北越也和南越一样,表面稳定,内部四分五裂……”
祝洵补充道:“也不尽然,除了这些,我觉得还有一点,是因为他,相信顾将军……”
祝洵观察着顾小枫微蹙的眉心,终究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虽然郭守备的反应有些让人意外,但他对顾将军的态度倒是意料之中,我觉得他不见得了解御北关的事,一座城池关起门来,里面发生什么,局外人又如何一眼看破……”
顾小枫双眼泛波,声音有些强压住的颤抖:“至少,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很多,我第一次觉得,也许,也许我父亲叛逃不见得完全是坏事……”
祝洵很想说不,可她没有立场,比起至少与顾清做过同僚的郭晋春,她岂不是更不了解实情。
“至少,我知道郭守备没有叛降,解救石莲山上的乡民,警示定北军不要入了北越的圈套,除此之外,我们还是郭守备清白之名的人证,他没有为了自己的声名而犹豫,但我们至少不能让郭守将的声誉,需要时间去辩明。”
顾小枫当然明白祝洵的意有所指,他也早已由此及彼的想到这层,那个他敬仰的如山如树的父亲,若真是甘愿把这叛国的帽子戴在头上,又是面临怎样的困境呢?
孟钰他们几个本潜伏在守备府门口街巷里,远远看到了顾小枫进府,但是一直到晚间都没有出来。
大黑耐不住性子了:“在这傻等着不行,我潜进去瞧瞧吧!”
孟钰拖住大黑胳膊:“大黑,我们接到的任务可只有帮助阿洵他们撤出城,你别惹幺蛾子,耽误了他们的正事!”
大黑满不在乎:“没事,我进去,真出事了,还有刘海和谢小米,你别担心。”
孟钰感觉和大黑这样的人很难在同频下沟通:“我担心什么,我担心你坏事,懂么?”
孟钰望了下远处藏匿的谢小米和刘海,又说道:“不是我不信任他俩,也不是我有成见,但是总归阿洵还是和你我更亲近一些,你可得给我留好命用到实处……”
大黑扶额不解:“祝洵不是还和谢小米与刘海过招过,怎么也比和我要亲近一些吧,过去的事早过去了。”
孟钰再次咬牙切齿:“我真是……”
却忽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,错身之际,那人的手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:“老孟,怎么又欺负大黑。”
孟钰看到祝洵一下乐了,又压低声音道:“你们从哪出来的?”
几个人找了一处,把救人的计划勾兑了一下,至于回营送信,想来想去,还是孟钰最适合。
孟钰皱着眉头道:“等会儿,我们今天来的任务就是接应你们回去,既然北越已经在这靖城盘根错节,甭管这郭晋春什么立场,你们都不能贸然再做什么了,万一,万一这是个局呢?”
祝洵押住孟钰的肩膀道:“可万一这事都是真的,我们不救,石莲山上的乡民怎么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