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聆夏看着谢听朝此刻那双潮湿的双眼,看着他轻轻压着的眉头,徒劳地起唇、半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。谢听朝那双桃花眼里藏着点习以为常的无奈,就那样像层雾霭轻飘飘落在季聆夏的肩膀上,却压得她肩膀好痛。
季聆夏吸了吸鼻子,抬起手来,动作慢吞吞地,配合着手语,重新说了一遍那段话。
谢听朝看着季聆夏的手,目光长久地落在她的指尖,片刻后忽然很轻地笑了,紧接着他抬起手来,也慢慢的:“也许吧,也许你是对的。他在普通学校会有更广阔的未来。”
打完那串手语,谢听朝不再去看季聆夏,他又一次转头,看向了那片遥远的天空。
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,那片辽远的天空已经挂上了几颗璀璨的星星。
谢听朝的目光落在那几颗星上,思绪忽然被那阵风扯得好乱,乱得几乎理不清。
他刚刚骗了季聆夏——那个所谓的“他的朋友”,是谢听朝的哥哥。
他哥哥是个性子非常温吞柔软的人,学习成绩也很好,因为未来想做律师,在初中时转学进了普通学校,在他念高中的时候,被所谓的同学霸凌长达一年半,最后在某个下午,站在他们学校的天台上一跃而下,一句话都未曾留下过。
那个时候谢听朝还在念初中的年纪。
一滴雨点落在谢听朝的肩膀上,谢听朝迟钝地抬起手来,看到天空里细密落下的小雨,那滴雨水落在谢听朝的掌心,沉闷地砸得他好痛。
那雨来得很急,迅速打湿了他的肩膀。
忽然有人拽住了他的袖子,将他拽着跑向楼道,那人的动作很大,让谢听朝几乎踉跄了一下。
两个人站在楼道里,季聆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发,抬起头看谢听朝:“你傻啦,下雨了要往能挡雨的地方跑知道吗?”
季聆夏看着正呆呆瞧着自己的谢听朝,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,她又一次抬起手来,拍了拍谢听朝落了雨的肩膀:“快点走吧,回家了。”
楼道里亮起一阵昏黄的灯,落在两个人的身上,季聆夏下了两级台阶,回过头去看到谢听朝还站在原地,一只手落在她刚刚拍过的肩膀上,就那样沉默地盯着她看。
“你怎么了?”季聆夏重新回到谢听朝身边。
谢听朝看着季聆夏,他轻轻摇摇头,指了指向下的台阶,示意季聆夏下楼。
两个人并肩走在略有些逼仄的楼道,季聆夏看向谢听朝沉默的侧脸,抬起手轻轻戳了戳谢听朝的手臂,带着点探究:“那你呢?一直都在特殊学校吗?”
谢听朝还没来得及回答。
“你不愿意说的话就算了,我就是随便问问的。”
谢听朝看着季聆夏摆手,小幅度地扬起嘴角,他很慢地点头——是,一直都在特殊学校里。
季聆夏的脚步慢了一点,不过一会儿就落在了谢听朝后面。
谢听朝的脚步慢下来,又回头去看慢吞吞的季聆夏,他抬起手:“怎么了?”
季聆夏犹豫了一下,手指抬起来,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耳朵:“你的耳朵,是怎么回事?可以说吗?”
害怕这个问题冒犯到谢听朝,季聆夏将声音放得很轻,口型跟着模糊——如果他没看清,那就算了吧,就当她没有问过这个问题。
台阶下的人忽然笑得更温和,他抬起手,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,季聆夏看到他右手手腕内侧的那一片伤疤,看上去大概是很久以前磨破了,留下片几乎看不出的疤痕。
“是遗传,”谢听朝抬起手,动作温吞,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或是不耐烦,“我爸爸也听不见。”
季聆夏看着谢听朝那幅温吞样子,忽然觉得咽喉里被人塞进一团咽不下吐不出的棉花,她压下嘴角,鼻尖忽然酸得要命,一点温热缓慢地在眼眶里漫溢,让她的眼眸忽然变得潮湿。
季聆夏抬腿追上谢听朝,很快地掠过他向下走去,她就那样垂着头,声音里裹着点淡淡的涩意:“快走吧,一会儿雨下大了。”
谢听朝便那样看着季聆夏垂着脑袋,大步大步地向下走。
那道声控灯忽然暗下去,谢听朝的眼前昏暗一片,他下意识抬起手扶住了楼梯扶手,下一秒那盏灯便又一次亮起来——
谢听朝看见季聆夏落在墙壁上的手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