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棣摔碎了手中茶盏。
“赵七郎被捕?毒炉曝光?!”他双目赤红,“谁让他擅自行动的?!”
姚广孝立于阶下,神色平静:“殿下,这或许是件好事。”
“好事?!”朱棣怒吼,“现在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我们!”
“正因为如此。”姚广孝缓缓抬头,“我们才可顺势而为。既然他们认定您要动手,那不如……真动一次。”
朱棣一怔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假劫囚。”姚广孝低声道,“派一支精锐,伪装成江湖义士,在刑部提审途中‘救走’赵七郎。过程中,故意留下燕字旗碎片、北平特制箭镞等物证,让朝廷确信幕后主使就是您。然后……您立刻上表谢罪,自请贬爵、削俸、闭门思过,恳请太子宽恕。”
朱棣眯起眼:“你是说,以退为进?”
“正是。”姚广孝合掌,“您越是卑微,陛下越难动您。而太子若执意兴师问罪,则显得刻薄寡恩,失尽宗室之心。届时,天下舆论自然倒向您。等到风头过去,我们再徐图南下,岂不更好?”
朱标听完蒋霆汇报,冷笑不已:“果然来了。一封‘悔过书’,就想洗白滔天罪行?”
董桂花却神色凝重:“危险的不是他的狂妄,而是他的低头。这一招,比出兵还狠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因为他知道,眼下动手,必遭天下共伐。所以他宁愿认错,也要保住北平根基。只要军队还在,人心还在,早晚还有机会。”董桂花缓缓道,“但这也说明,他暂时放弃了‘赤炉’强攻之策,转而谋求道义优势。”
朱标沉吟片刻: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放任他装忠臣?”
“不。”董桂花摇头,“我们要让他连装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他取出一份名单:“这是最近三个月,所有从北平南下的商旅记录。其中有十七人,身份存疑,且均曾在靖海卫服役。我已经命人在淮安设卡,只要他们携带任何疑似‘赤炉’相关物品,立即扣押。同时,我已修书一封,寄往辽东、宁夏、甘肃诸边镇将领,提醒他们提防燕王暗中联络,策反边军。”
朱标看着他,忽然问道:“你为何如此了解他?”
董桂花一顿,眼神微动。
“因为我曾经,也是个想篡位的人。”他声音极轻,却如惊雷落地,“洪武十九年,我在云南见过沐英最后一面。那时他病重垂危,握着我的手说:‘小子,别学我,也别学你爹。权力这条路,走得再正,也会沾血。’我问他,那该怎么走?他说:‘救人。哪怕只能救一个,也比争一座江山干净。’”
他抬起头,目光清澈如洗:“所以我成了兽医。治不了人,就先治畜。后来发现,牛马病了可以治,人心病了,却难救。直到遇见您,殿下。您让我明白,有些人活着,就是为了挡住黑暗。”
朱标久久无言,终是伸出手,重重拍在他的肩上:“董卿,大明不能没有你。”
三日后,淮安关卡传来捷报:截获一辆北来马车,车内藏有十二只特制瓷炉,与“赤炉”完全一致,炉底刻有微型“燕”字印记。驾车之人自称商人,经查竟是燕王府亲兵副统领周猛,化名潜行。
消息一出,朝野震动。
兵部尚书立即奏请调兵北上,加强江淮防线;都察院联名上疏,请削燕王三护卫;就连一向中立的翰林院,也有十余名学士联署《讨逆檄文》,痛斥朱棣“包藏祸心,欺君罔上”。
而此时,距离“天下炉火大会”开幕,仅剩三十日。
董桂花立于钟山之巅,望着远方云卷云舒,轻声道:“火要来了。但我们不会再让它烧向百姓。”
清扬走到他身边,递上一杯热茶:“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?若你未能归来,请将配方公之于众。”
董桂花接过茶,笑了笑:“我现在改主意了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我终于明白了。”他望向远方工坊中升起的袅袅青烟,“医者治人,匠者治世。这块煤,不只是燃料,它是新时代的种子。只要我们还活着,就不能把它交给黑暗。”
风起云涌,炉火不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