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妃,寝宫好黑,为什么们不点灯?”小公主在夜里问怜妃,年纪还小,说话时口齿还不清晰。
怜妃轻轻拍打幼女后背,哄入睡:“母妃欢黑,也要习惯黑。听见没?快睡,闭上眼睛,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。”
“母妃,不想戴着这东西,婢女都怕,还说是长得太丑才不敢见人。”小公主扯了扯脸上那一层黑纱,又生气又委屈,“们还嘲是瞎子,可明明不是。”
这仓促的一退步,晕头转向撞到了萨孤渊手执的酒器,酒水溅洒一大片,连带着胸前衣襟都遭了殃。
“小公主当心。”萨孤渊脱下厚重的黑貂裘,裹在面前这醉鬼身上。
一种古怪的冲动在心中荡漾,失控感油然而生,奚华不想再留在此地,不想让那个人到失控的那一面。明明漠不关心,现在又多管闲事。还是说忍无可忍,又对动了杀心?
裹紧裘衣想让自己立刻消失,低头问萨孤渊:“带离开好吗?想回月蘅殿。”
第40章第四十眼
夜雨迅疾,密集的雨点捶打马车车盖,激起嘈杂响声。
怜妃抓住女儿的小手握在怀里:“们说是就是,就让们怕,才不敢欺负。明日就将们撵出。快睡。”
“母妃,睡不着,能不能给讲个故事?”小公主在浓浓夜色中对着黑纱呼气,鼻子有点塞住了,心里还埋怨是这黑纱干扰呼吸。
“等长大了,就懂了。”怜妃继续讲,“有一日,天师勘破天机,声称‘泱泱大弋,有女异瞳。异瞳死,天下生’。”
“什么是异瞳?”
“就是两只眼睛,里面长着不一样的瞳仁。”
奚华似有所感,蓦地站起,恰好避开了对方高大的身影,开口嘀咕:“的酒呢?马车上还有吗?”
“小公主还没尽兴?确定还要?这么欢绮梦散?”萨孤渊似乎很惊讶,语调中难掩兴奋,“小公主现在什么感觉?太贪杯会让受不了的。”
奚华没听懂,气冲冲地推开,不允许近身:“快拿酒,小气……”
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,若起初微醺的醉意像在水面茫然漂浮,那此刻就像是从水面沉到了水底,跌进了无底的深渊。须得有人拉一把,否则就是永无止境的沉沦。
年幼时许多个夜晚,那个荒谬的故事曾伴入睡。直到有一日,悄悄揭开面上黑纱,从铜镜中望见自己眼中一金一蓝两只瞳仁,铜镜轰然坠地,那故事再也不敢听。
从那时起,为了不被发现异瞳身世,终日面带黑纱,小心翼翼伪装自己是个瞎子。
是和亲公主,迟早是的妻子,婚期尚远,而现在就想得到。神女,不就是任采撷的吗?反正西陵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,想做什么但凭心意,谁也别想拦住。
很期待,等到绮梦散效力发作,天真的小公主该要如何向求饶,会怎样把那些最私密的欲求宣之于口。
奚华的确很难受,深渊里似乎有一张大网,把捆绑束缚,无边黑暗之中,怪物无声地靠近,朝网中困兽伸出爪牙。
还听说,宁天微年纪轻轻,姿容清绝,常引人感叹:“一定是天仙下凡,拯救们。”
世事如此不公平,是万民敬仰的救世主,单单是一人的夺命鬼。
—”
话音未落,奚华忽闻马匹嘶鸣,酒器坠地。马车剧烈颠簸又骤然停止,一场惊变突如其。没站稳,整个人朝前一栽,撞进一人怀抱,顿感其中冷硬又潮湿。
碰也不敢碰,大步往后一躲,险些跌倒,又被一只手臂拦腰搂近。
黑暗中浮动着熟悉的气息,人带一身夜雨的寒急。奚华几乎醉得神志不清,如此混乱情境下,却能断定冒雨赶的人是天师。
酒坛和杯盏碎了一地,方才劝酒的萨孤渊昏迷了不再出声。马车停在原地不再行进,天地之间夜雨哗啦哗啦,唯独车厢内阒寂无声。两相对比,沉默更教人窒息。
“公主不欢怜妃?”宁天微问话时,轻微气流从斜后方飘过奚华眉眼上罩着的面纱。
开口:“是母妃恨。”
“怎么会?”修长的手指挑开右手,这次很轻松,刀柄也掉在地上。
“做错一件事,戳痛处。恨,所以才决绝地。”奚华第一次对人倾诉。
“那不是恨,有时离开是一种保护。”
“是吗?”想要求证。
对方只道一声:“是。”
“天师,不会安慰人。”
“除非是公主的母妃,公主才肯确信说的是真的。但不是,所以……”的解释有理有据,隐隐带着一丝被嫌弃的无奈。
“……”奚华无话可说,不指望还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