聂隐娘对田弘正说,这将是魏博再向皇帝献媚的绝佳机会。而自己多年来远离魏博,一直感觉对魏帅有所亏欠,也想借此稍作补偿。田弘正完全可以装作对皇帝的隐私一无所知的样子,只是进献一名出色的歌姬而已。这样连皇帝的面子都顾及到了,却又拍了一个最到位的马屁。对皇帝来说,曾经软玉温香在怀的美人千里迢迢来向自己负荆请罪,纵然是有一副铁石心肠,恐怕也会化了吧。
谈到这里,刚刚荣登三品大员的田弘正冲着聂隐娘抚掌大乐:“此等美事,岂有不成全之理。”于是一拍即合。
头顶上忽然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憋了一整天的大暴雨倾盆而下。
聂隐娘与崔淼奔进屋时,榻上的杜秋娘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俩。
崔淼说:“定了,就在明天。”
杜秋娘沉默。
崔淼来到榻前,迟疑了一下,低声问:“你……愿意吗?”
“哼,现在想起来问我愿不愿意了?”杜秋娘道,“千辛万苦地把我从成都弄回长安来,我就算不愿意,现在说还有用吗?”
崔淼说:“秋娘,此中曲直我都对你说明了,如今也不想再重复。我知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,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。崔某在此谢过了。”说着对她深深一揖。
杜秋娘仍然拉长着一张脸:“你先别急着谢我,明日见到皇帝后,我自己还生死未卜呢。”
“这倒不怕。”崔淼笑了笑,“我相信秋娘之魅,无人能够抵挡。”
“算了吧。我有何魅?裴炼师能让崔郎生死与共,才是女子的真魅力。可叹我杜秋娘风光一时,到头来却连一个真心人都没有。”
轮到崔淼沉默了。
少顷,杜秋娘又道:“裴炼师与崔郎对我有救命之恩,杜秋娘虽是烟花女子,却也懂得义气二字。如今二位有难,我自当舍命相助,没什么可多说的。只是有一点,明日我即使入了宫闱,见到了裴炼师,也只能带句话给她。别的,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。”
“并不需要秋娘做别的,只要秋娘告诉她——我还活着。”崔淼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,“请秋娘务必对她说,我就在春明门外的老地方等她,会一直等下去。”
“你傻啊!就算我说了,她也未必愿意出宫!”
“她会的。只有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进大明宫。所以还要请秋娘告诉她,不必再寻根究底,我什么都不想知道,只要她平安归来。”
“可她怎么能出得来?”
“没关系,我等着就是了。”
“你——”杜秋娘愣了片刻,又恨恨地说,“虽说没有你们帮忙,我可能早就在宫中了。如今在外逍遥了三年,也不算亏。但我既得了自由,现在又亲手将其葬送,只为替你们传句话,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值!”
“我觉得值。”
杜秋娘一咬樱唇,“你就不怕我去向皇帝告发你?”
崔淼笑了:“如果那样,说不定我死前还能见她一面。此生足矣!”
“你……”杜秋娘再也无话可说,一赌气从榻上下来。
“去哪儿?”聂隐娘挡住她。
“去外面透透气!”
“外面在下大雨。”聂隐娘拦道,“还是早点睡吧。明天见皇帝,总得有个好脸色。”
“睡不着!”
聂隐娘顺手一拽,把杜秋娘摁回到榻上:“睡不着就好好打扮打扮,晨钟一响我就带你进城。”
雷声不绝于耳,一道接一道凌厉的闪电在窗外划过。突然,一道寒光直接打到眼前,把杜秋娘吓了一大跳。凝神再看,原来是聂隐娘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,引刀出鞘,昏暗的房中顿时随之一亮。
聂隐娘若有所思地说:“明日入宫,不能携带兵刃,这把纯勾还是得留下来。”
“关于这把匕首,我还打探到了一些内情。”聂隐娘对崔淼说,“静娘曾经说过,纯勾是李长吉给她的定情信物,但我却发现,它实际上出自宫中。”
“皇宫里的匕首吗?”杜秋娘好奇地端详着纯勾。
“长吉取自宫中?”崔淼思忖着道,“据我所知,李长吉做过一段时间的奉礼郎,有机会出入宫禁。但以他的官职和身份,应与这样一把宝刃没有瓜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