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未喊过她“姐姐”。
因他想,月栀为他付出的一切,这十年来的陪伴与爱护,不是简单的成为她的弟弟,就能顺理成章的接受。
他想给她更好、更多的东西,只要她想,无论要什么,天涯海角他都会给她找来。
每每念着她,他便不是什么“将军”、“太子”,仿佛回到那一年的冬天,安心的依偎在她身旁,因为知道她不会离开自己,心中便不再忧惧燥动。
她睡得很安静,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药香,是昏迷醒来后喝了太医熬煮的苦药才又睡下。
轻嗅着空气中独属于她的味道,看着那隐没在被下的柔软曲线,裴珩的心猛的跳了一下,脑袋里竟然幻想自己掀开被子躺进去,像小时候一样睡在她怀里……
他清咳了咳,转头看向地面。
月栀一整日都朦朦胧胧的,晕了醒,醒了睡。
自从眼睛出了问题,她的耳朵变得灵敏许多,睡梦中听到另外的呼吸声,还以为自己是在大牢里,心想又是谁来探监,条件反射的醒了过来。
睁开眼睛,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自己身边,月光照映下,她朦胧的辨认出来人的身形,依稀分辨梦境与现实。
“裴珩?”她轻声唤他。
坐在床边的青年听到声音,立马转过脸来,看她长睫煽动下水润的眼眸,心中又是一颤。
“我在。”他滚了滚喉结,“我只是想来看看你,没想把你吵醒……你要喝点水吗?”
月栀摇摇头,抬起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,发现袖口稍许短了那么一截,皱眉,“你才出去多久,身量又长了不少。”
可惜她看不见,不能亲手为他添新衣了。
听到熟悉的关切,裴珩紧张又激动的心缓缓落地,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,像往常一样同她撒娇。
“我都出去七个多月了,如今坐在你面前,你就只看我的衣裳,都不看看我的人?”
月栀被他逗笑,“我倒是想看你的人,哪里还能看得见?”
语毕,手腕隔着袖口被一只大手握住,引着她的手向上,温热的呼吸俯下来,便有轮廓凌厉的下颌搁在了她掌心。
“你摸摸看,我有没有变丑?”他温声引导。
微凉的手在他的托举下,渐渐热了起来,月栀不自觉屏住了呼吸,从被下抽出另一只手,沿着他侧脸的轮廓抚上去,从皮肤细腻的颧骨到高挺的鼻梁,深邃的眼窝,突出的眉骨,一路抚到眉心。
哪怕瞧不见,她也能通过过往的记忆拼凑出这是怎样一张长开了的俊脸。
许久不曾与人接触的手,也在这短暂的游戏中,恢复了正常的知觉。因为失明而惊惧的身体,渐渐放松下来。
“你打小就生的好,还住在望山村时,大家都夸你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小郎君,如今是越长越好看了。”
贪恋她掌心的温度,裴珩迟迟不愿松开她,一只手掌撑在她身侧,就这么伏着身子跟她说话。
“日后你想看我,便这样看。”
“夜深人静无人看,同你嬉闹两下便罢了,哪能总是这样。华青总说你聪明得体,言传身教,你可别教坏了她。”
“她哪里会跟我学,分明与你更亲近。”
“咱们相伴多年,我把你们当做弟弟妹妹,待你们同样亲近,可没有偏心过谁。”
裴珩不知道她为何会觉得他会吃华青的醋,忍着笑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澄澈明亮的眼睛,喉咙渐渐热起来,不自觉抿了抿唇。
“月栀,我升了官,不日便要调任去京城,你随我一起去吧。”
月栀懵懂的眨眨眼睛,似是深思,偏过脸去犹豫道:“我的眼睛坏了,不方便走动,随你上京恐怕会给你添很多麻烦,何况我买的宅子和静安侯赏你的屋田都在燕京,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,不能说丢就丢了呀。”
裴珩心中一堵,又听她说。
“华青与王大哥定了亲,现下你回来,我也出了牢狱,他们的婚期不能再拖了,我们要是都走了,华青成婚后,在燕京就没有娘家人了。”
月栀想着自己手里有钱,可以买个丫鬟照顾自己起居。
若跟裴珩去京城,一来他是大官,事务繁忙,哪能顾得上她,二来,官眷需要交际,不谈出身,单她双眼看不见这一点,便会成为旁人的谈资。
帮不上他,又会给他添麻烦,自己还是不去的好。
裴珩沉默半晌,问:“你不想你的干娘和义兄吗?他们或许还在等你回去。”
刚到北地的那两年,月栀很想念他们,可渐渐的,生活的柴米油盐让她没有功夫在想那么遥远的人和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