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目所及,皆是象征着吉祥如意的正红色。
红色的床幔、红色的锦被、红色的地毯、红色的宫灯……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属于喜庆的甜腻气息。
桌案上,龙凤呈祥的红烛静静燃烧着,跳跃的火焰映照出朦胧的光晕,也映照出端坐在床沿、略显紧张的两个人。
侍候的宫女内侍早已识趣地退下,偌大的寝殿内,只剩下他们二人,以及那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的、略显急促的心跳声。
按照礼俗,他们需要喝下合卺酒。
虞晚亭端起桌案上的两只描金酒杯,将其中一杯递给萧书白。她的手指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白皙修长,指尖微微有些颤抖。
萧书白接过酒杯,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的,两人都是微微一震,如同触电般迅速收回手,脸上都泛起了一层薄红。
他们笨拙地按照喜娘教过的样子,手臂相交,将杯中带着淡淡甜香的米酒一饮而尽。
放下酒杯时,目光再次相遇,这一次,没有回避,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羞涩与甜蜜的情愫在空气中悄然滋生、蔓延。
沉默。
又是沉默。
但这一次的沉默,不再是初见时的尴尬,而是充满了某种即将揭开新篇章的、悸动的期待。
还是虞晚亭先打破了这片宁静。
她微微侧过头,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、容貌俊秀得不像话的少年郎,眼波流转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羞涩。
她轻轻开口,声音比平日里还要柔和几分,像是怕惊扰了这美好的气氛:“时辰…不早了。郎…郎君……”
这声“郎君”,带着初嫁新妇的娇羞,轻轻敲打在萧书白的心弦上。
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,连呼吸都有些不稳。
他也鼓起勇气,看向眼前这个烛光下更显温柔美丽的女子,尝试着回应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虞晚亭的耳中:“嗯……娘…娘子……”
“娘子”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,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,却又蕴含着一份郑重其事的承诺。
虞晚亭听到这声回应,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,柔软得一塌糊涂。
她再也忍不住,眼眶一热,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。
“姐姐?!娘子?!你……你怎么哭了?”萧书白见状顿时慌了手脚,不知所措地想要去帮她擦拭眼泪,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,显得有些无措,“是…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?”
虞晚亭连忙摇了摇头,抬手用丝帕拭去泪水,脸上却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:“没有。我只是……只是太高兴了……”
她吸了吸鼻子,努力平复着情绪,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,望着萧书白关切而焦急的脸庞,轻声倾诉起来:“书白弟弟……不,郎君……你不知道,我自小在苍龙宫中,便是个不起眼的存在。几个哥哥姐姐要么天赋异禀,要么深得父皇宠爱,唯有我,资质平平,性情也不够外向活络,就像是御花园里一朵最普通的小花,无人问津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往事的怅惘与自嘲:“父皇和母后对我,虽不曾苛待,却也谈不上多少真正的关爱。他们眼中看到的,更多的是一个可以用来联姻,换取利益的工具。当得知要远嫁凰天国时,我心中其实……是绝望的。”
“我以为,我会嫁给一个完全陌生、甚至可能脾气暴躁、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的男人。我以为,我这一生,就会在异国他乡,如同笼中之鸟般,在冰冷孤寂中慢慢凋零……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……”
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,这一次,却是喜悦和感激的泪水。她伸出手,轻轻握住了萧书白放在膝盖上的手,那只手有些微凉,指骨纤细。
“可是…我没想到…我真的没想到!我会遇到你!”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,眼中却闪烁着无比真挚的光芒,“你那么好…那么温柔,那么善良…你从不嫌弃我,还愿意叫我姐姐,陪我说话,听我弹琴……”
“遇到你,是我这辈子…不,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!我……我真的好幸福……呜……”
说到最后,她已经有些泣不成声,紧紧握着萧书白的手,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,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委屈与此刻的幸福,都倾注在这一握之中。
萧书白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惊得愣住了,但当他听到虞晚亭那带着哭腔的倾诉,感受到她话语中深藏的孤独与此刻的真挚时,心中那份慌乱迅速被一种强烈的怜惜与感动所取代。
他从未想过,这位在他眼中一直温柔、从容、仿佛无忧无虑的“姐姐”,竟然也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过去。
原来,她也曾像他一样,因为自身的“平庸”而感到卑微和不被重视……这份突如其来的共鸣,让他们的心瞬间贴得更近了。
他反手握紧了虞晚亭的手,掌心传来的温暖似乎也给了他勇气。
他笨拙地抬起另一只手,轻轻地、有些生涩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,声音也因为动容而带着一丝沙哑:“姐姐…娘子……别哭……”
他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揉捏着,又酸又软。
他深吸一口气,眼神无比认真地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遇到你……才是我萧书白最大的幸事!”
“我自小便活在母后的光环之下,所有人都敬我、怕我,却无人真正亲近我。我资质平庸,时常感到自卑……是你!是你像一道光,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。是你让我知道,原来被人温柔以待,是这样好的滋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