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维摩只再三确认叛军何时渡江、靠什么渡江,行至何处了,大致有多少人。

待确认之后,他正了正衣冠,命人为他更换戎装——他要去承乾殿面见天子了。

天子比平时醒得晚些,这个时候才刚刚用过早膳,正靠在床上听人读书。临近午时,外头日光明耀,他嫌晃得眼花,便没令人打起帷帐来。

维摩就在帷帐之后向天子请安,道,“城中可能要有战事了,阿爹可有什么指示?”

天子久久没有言语。最后只道,“——李斛渡江了吗?”

维摩艰难道,“是……”

天子叹了口气,才道,“内外军政我都有交付给你了,你只管去办吧。”

维摩领命,前往政事堂,传令召集文武百官。

待维摩离开后,天子才唤决明来,向他询问这几日维摩所发出的政令。

待听完后,天子也并没有什么臧否。只道,“给朕拟一份诏书,朕说,你写。”

待拟定诏书,决明搁下笔,只觉着手上略有些抖。

天子艰难的起身往诏书上加盖印玺,决明忍不住规劝道,“陛下,非常时期——”

天子打断他,道,“……给朕缝进衣襟里。若有万一,你知道该到哪里取。若一切平顺,你也知道该怎么处置。”

决明跪在地上,深深的俯首下去,手上汗渍在金砖上上洇出一圈水汽。他道,“臣明白,誓死不负陛下所托。

二郎闻讯入宫时,维摩已布置好城中防务。

二郎本已寒了心,不想再插手此事。可正如如意所说“你不要以为事不干己便不肯竭力而为,谁知道这些因果应在什么时候”?

他想真是让他阿姐说着了,采石渡换戍一事他没有尽力劝谏,结果就出了纰漏。如今叛军渡过长江直逼建康而来,也恰如如意所说“你以为自己是皇子王孙,就能幸免于难吗?”

除非他准备抛弃父母和姐姐独自逃出建康,否则他必然得与这城池共存亡。

二郎终于还是开口询问,“阿兄已查出李斛是怎么渡江的了吗?”

二郎肯来,维摩心下其实是相当感动的——他早过了天真无邪的年纪,当然知道自己当日所作所为有什么后果。纵然二郎在危难时弃城而去,他也不会觉着奇怪。可二郎终究还是来了。

他便道,“此刻再查这些还有什么用?徒然让人心混乱。”

——李斛能如此顺利的渡江,必然是有内应接应。维摩觉着内应既然在采石渡,必然已和李斛汇合了。也无需在建康城中追查。

二郎却道,“内应未必不在城中。要接引七八千人渡江,起码调动三十余艘战船,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留下些痕迹,正该趁机追查到底。否则万一内应还混在城中,一旦交战,危害还不知有多大。”

维摩心下还是迟疑,“你看该让谁去查?”又道,“万一动静大了,城中将领势必人人自危……”

二郎时常觉着,维摩真的是很聪明——可是也许他就是太聪明了,边边角角的细节全都能思考到,所以一到该决断孰重孰轻时,他的思虑便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般拦在面前,令人举步维艰。

其实在二郎看来,一件事可以有无数处置方法,有些方法甚至都无所谓优劣。只看你是否抓准了时机,是否雷厉风行,是否能把自己的“一意孤行”变成了所有人的“深信不疑”。维摩所欠缺的不是聪明,而恰恰正是这种高高在上的、令人奉行的决断力。

二郎只能恨恼道,“这件事只有阿兄能查。此刻阿兄是三军统帅,一切尽在你的掌握。莫非连派人寻问这几天谁调动过船只渡江,阿兄都做不到吗?!”

维摩能做到——可他素来以仁慈行世。一个心慈手软的统帅,在危急时刻也格外容易被人懈怠应对。

何况在此叛军逼城的时刻,有许多远比调查军船去向更紧要的事。

何况慈湖到建康不过两三日的脚程,留给他的时间根本不多。

待终于有人查处结果,报到维摩跟前,已是第二日的深夜——等维摩终于得知这结果,已是第三日的清晨。

李斛的大军,已悄然逼近建康城。

城外秦淮河上浮桥尚未来得及拆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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