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都想好了,要是真的谈不下这一单,她走前就把茶叶提走,虽然不懂茶,也不可能便宜了别人。
眼下还没结束,还有机会。
林斐努力拉回理智,面带微笑。
“你们书记也给我推荐了壮锦,优先考虑也是这个,前两天有一家织坊找上我,他们那边的成本价更低,而且工期短。”赵老板说,“前期投入很多了,装修上我得控制好成本。”
林斐明白了,是有打算做壮锦主题,但不打算用人工纺织,倾向于机织。
供货的还不知道是哪家织坊,应该不是春溪,现在街道只有阿奶在织壮锦。
而且街道办认定他们家是春溪唯一壮锦织坊,过年那会儿还有不少游客慕名来参观。
“赵老板,据我所知人工纺织确实贵,但是比起机织相差不大,人工织出来的质感和机子是没法比的。”林斐耐心说,“而且您的民宿是开在春溪,为何不用我们街道织坊的布呢,这可是能给您增加不少噱头。”
“小妹啊,你言重了。”赵老板摆了摆手,觉着林斐还是太年轻了,做事还是思考得不够全面。
“哦?怎么说?”
林斐脸上保持着笑容,心里骂骂咧咧。
先是忽然将自己放在上位者姿态的赵老板,接着是江华,这人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烂,都招的是什么商家啊,惯会拿乔的。
都到这了,她劝自己还是得争取,不能让前面的努力打水漂。
赵老板靠着凳子,这个姿势显得啤酒肚更大了,他摸了一把,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:“我们的大部分投资是在建民宿和床品的选购,你说的这些啊,都是次要的。壮锦也就挂在那,没几个人会看。”
“赵老板您说的没错,我有一些补充想法,您要不要听听?”林斐斟酌用词,挑顺耳的话说。
林斐虽然还微笑着,但熟悉她的宋明旭知道她耐心快到极点了。
他这学妹啊,哪都好,就是脾气不太好。
不过她聪明在大事稳重,不会冲动,也从不掉链子。
赵老板哈哈笑,为了显示自己意志坚定,迂回了一下:“我都已经想好了,不过你们年轻人想法多能理解,不妨听听。”
“如果按照赵老板的逻辑,只需要建好房子,买好的床品就可以,那您不如将民宿选址在市中心附近,那的客流量大,完全不需要愁,就算环境一般,如果价格实惠,还是可以招揽到住户,没有必要选址在春溪。”林斐说,“而且您目前的理念和小宋总完全撞一块了,这也是江华书记为什么要把新建的民宿定为民俗主题,这样的话您和小宋总的经营理念才不会撞到一起,春溪地方小,一下子两家一样的民宿,对你们都不好。”
“我确实是民俗主题民宿啊。”赵老板纠正。
林斐:“赵老板怎么看待民俗文化?又怎么看待春溪文化?”
这可问到了赵老板,他抿紧唇。
“我给赵老板讲个故事吧。”林斐抓住了机会,露出的笑真诚了几分。
赵老板挑了挑眉,对林斐的称呼又变成了尊称:“您说。”
“有一个女孩,她是家里的老大,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,她从小懂事,三岁便开始帮爸妈干农活,还要帮忙带弟弟妹妹,洗衣做饭,她一米五不到,却要挑着比自己还重的水,每天三趟,风雨无阻。十三岁那年,妈妈得知镇上织坊的老师傅招学徒,每个月都能有补贴,便将她送了过去,她发现在这里不用烧柴火被熏得眼睛睁不开,也不用每天踩在泥地里,衣服总是沾满泥垢,她能在这里做着梦寐以求的事情,一日三餐都能吃饱,穿着干净的衣服坐在棉织机前,织漂亮的布,而且师傅对她好。为了能留下来,她比任何人都卖力,也从师傅那学到了更多的技术。”
“她本以为能做一辈子,以后就算不能继承织坊,她也能继续织布,给师姐师妹做帮手。好景不长,她满十八了,媒人来家里说亲了,师傅不好留她,只能送她回去。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回家,因为有她每个月给家里的补贴,弟弟妹妹吃得饱穿得暖,长得比她个还高,比她还胖,爸妈还买了一头牛,一家人过得过得非常滋润,她站在那,显得格外多余。”
“才知道他们迫不及待叫她回来,是因为男方给的嫁妆丰厚,不仅能让一家人不愁吃,还能让弟弟上学。可能父母的偏心和弟妹的不关心,又被迫从喜欢的织坊离开,她答应了来说亲的媒婆,嫁给了一个外地,大她八岁的男人。结婚后他们在镇上住了半年,后来跟着他一起回了家乡。”
“有一段时间生意不好做,男人也赚不到太多钱,家里快揭不开锅了,她拿着存了一年的钱,请街道最好的师傅给她打了一台棉织机,她就大着肚子开始织布,先是补贴家用,后来又凑够了儿子的学费。儿子上大学后,她接的活也逐渐少了,唯一一次久坐在棉织机前还是因为儿子娶妻了,想给他们做婚服。本以为苦了一辈子能过上好日子了,但一场人祸带走了她的丈夫。”
“后来呢?”赵老板听得入迷,忍不住追问。
“她并没有沉浸太久的悲伤,因为没过多久她的孙女诞生了,又因为儿子儿媳工作忙,只能由她带着孙女在家,但老天爷还是和她开了一个玩笑,在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,带走了她的儿子和儿媳,那以后家里只有她和年幼的孙女。为了供孙女上学,她又将角落吃灰的棉织机搬了出来,白天出去做零活,晚上织布,日复一日,终于等到孙女考上了大学,她为了感谢这些年曾帮助过她的邻居,开了一家壮锦织坊,努力接单子,做最重的活,得到的报酬都和大家平分。”
“她这辈子吃了许多苦,得到的甜太少了,但她从不埋怨生活,就用那股韧劲织出一匹又一匹精美的壮锦,把日子过出花来。”
林斐停了下来,“这个故事,赵老板觉得如何?”
赵老板眼眶红了,吸了吸鼻子:“她是你阿奶吧。”
“是,我小时候不懂事,一直觉得阿奶天生脾气烈,待人苛刻,后来为了帮她申请非遗传承人的身份,需要一些证明材料,我跑了一趟她的家乡,在她学习的织坊见到了她的师姐,才了解她的曾经。”林斐笑了笑,“赵老板我的故事能不能让您对民俗文化有了更深的了解?”
赵老板笑了笑,举起了刚才喝不下的那杯酒:“民俗就是情怀,我知道了。”
他一口喝完:“小林,我喜欢你的故事,也觉得这则故事能使得我的民宿更亮眼。”
林斐笑得甜甜的:“您喜欢就好,那我们……”
“我后天联系你,让助理和你敲细节,也正好去看看阿奶织的布。”赵老板说,“我欣赏你,这单生意我做。”
“好嘞!那我们说好了。”林斐要去拿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