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夜。
没有月,没有星,没有雪,甚至也没有风。
天黑得像铁。
街上只有一点光,侍郎府里的灯光。府门开着,灯光洒在街边上。
时辰已很晚了。人只有在一种时候,才会在半夜里点灯。
等人的时候。
沈绣在等谁?
崔疑来了。不管沈绣等的是不是他,他都来了。
他摇着那架朱红的酸枝木轮椅,径直摇进正厅里。没有人拦他。
他看见了沈绣。那人还穿着那件碧蓝的锦袍,坐在八仙桌边,桌上铺着几张金黄的澄心堂纸,纸上的墨迹还没有干。
沈绣已经放下了笔,从桌上端起一碟玉露团饼,一边吃,一边端详着纸上的笔迹。
看了一会儿,他忽然道:“我已听说了积善宫里的消息。”
崔疑看着他,没说话。
沈绣接着道:“是你找人告诉太后,说小鹭还活着。”
崔疑冷冷地说:“她本就还活着。”
“的确。”沈绣道,“我已让祝轻尘将她送出雍京,此刻他们已在渭河的船上。我只是没想到。”
崔疑说:“你应该想到的。”
沈绣这才看了他一眼,目光依旧如少年般明亮:“你知道我喜欢她?”
“雍京内外,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。”
“就算所有人都看得出来,”沈绣道,“你也不应该能看出来的。”
崔疑是这世界上,最不懂“喜欢”两个字的人。所以沈绣没有在鹭娘的事上防备他,所以他露出了破绽。
不管什么人,只要有了破绽,就只剩一个死。
崔疑说:“我本来的确没有看出来。我以为你不过是在利用她。”
沈绣道:“有人教会了你?”
崔疑没有回答。
沈绣又道:“是穆辞川。”
是穆辞川第一个告诉崔疑,说沈绣是喜欢鹭娘的。若没有他,崔疑也想不到这个办法。
沈绣淡淡地说:“是你故意引小鹭进宫的,你知道她会担心我。”
崔疑说:“是。”
“你也知道小鹭曾是太后手下的杀手,太后见她面熟,一定会起疑心,让我除掉她。”
“是。”
沈绣放下甜点心,敛下眼睫,长长地呼出一口气:“只要我放走了小鹭,你就会向太后告发,好叫她怀疑我。”
崔疑不再接话。
沈绣就接着说:“你没有证据。”
崔疑笑了,冷笑:“有没有证据,难道很重要?”
裴矫的罪、崔疑的腿、穆辞川的疤、卫子湛的死,全都没有证据。太后怀疑一个人时,根本不需要证据,就能让他变得听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