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
外衫在周身一圈堆叠,难以迈步行进,也显得整个人仿佛套在长毯里。
落脚云逸轩,子桑半拢起曳地的衣摆,抬眸就见银霜注视着她,目光与平时差不离,但的确比以往凝了两分好奇。
披着自家大弟子的外衫,刻意藏起里面裹住身体的薄纱,匆忙离开住处,又言明想找个地方清净,怎么看都透着蹊跷与诡异。
“长老可否借个地方给我更衣?”她笑着迎上他的视线,坦荡、亲和。
“随我来。”银霜引导她去到书房。
云逸轩小而雅,未设客房,银霜随手一扬,自木质地板生长出一树衣架,以及两扇藤蔓虬结的屏风。
把书房留给她,银霜退了出去。
房门阖上,子桑绕到屏风后褪下外衫与薄纱,换上平时常穿的紫衣。
有屏风在,即便是书房,也相当有安全感。临时想到这些细节,有心了。
换下宽大的墨绿色外衫,就仿佛卸下原身勾引自家大弟子的枷锁,子桑终于能长吁一口气。
光线穿过藤蔓的缝隙,影影绰绰星星点点,明明暗暗真真假假,何其虚幻。
真的回不去了吗?生养之情、知己之义的缘分之线,就这么突然断了,她甚至没来得及跟爸妈和朋友道别。
尽管仍然“活着”,却不再是那个在医院产房出生、在幼儿园欢笑蹦唱、在课外兴趣班拉升筋骨、在日记本里写下“梦想就是当一名演员”的她。
清楚自己在亲友面前消亡,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安慰不了,原来是这样一种感受。
从贪恋人间世俗欲望到被现实打醒,几经风浪,终于与自己和解,在夹缝中找到让自己平静、舒适的生活姿态,没想到一切中断。
她以为她有很多时间的,哪怕一辈子不红,那就做个出彩的配角;哪怕不能在父母身前尽孝,至少让他们放心……
眼泪无声滑落,濡湿滚烫。
自来到这个世界,思念与担忧如影随形,始终被压抑,她尽量不去想最坏的结果,没想到现实并不如她所愿。
就像赴一场远行,那些重要的,原本只会慢慢、一个个消失的人,突然间全部失去踪影。
离开亲友,她还是她自己,可是却还没有告别,也仍然有许多遗憾。
哪怕此处繁花似锦,也不想孤身一人。
她想家了……
碧空如洗,一抹清新的绿探出叶尖,于风中轻晃。
墙角,子桑蜷缩着,哭得不能自已。
窗台,黑色小鸟盯着她,剔透的眼睛琉璃般澄澈干净。
书房外,银霜转身,浅淡的眼眸望至来人的方向。
云逸轩外,纪怀光被大门挡住。
“弟子纪怀光,拜见长老。”
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,却清晰异常。
子桑抬起头,眼底两抹沾了水光的绯红。
他怎么来了?来做什么?她都跟银霜长老进云逸轩了,没点眼力见么?
哦,这人没有。只怕在介意她给他师尊戴那顶根本戴不上的绿帽。
擦干眼泪,她起身整理衣衫,深吸一口气,前行推开房门。
入目是青绿中一抹高岭雪色,内心霎时平静。
“长老久等了。”子桑走近。
银霜仿佛没留意到她眼底的红痕,示意门口,“纪怀光来了,你要见吗?”
纪怀光拜见的是银霜长老,银霜却问她要不要见。看来她和自家弟子之间的猫腻让人看出来了呢。
子桑似笑非笑无奈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