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高座之上,闵道忠神情喜怒莫辨,低眼俯视着她背光的身形。
这是他的孙女,不如长女的美貌、不如幺女的心计,满腹算计一览无余,柔弱且愚蠢。
闵恣承着这样打量的目光,这样轻视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落了十几年,她却蓦地笑了。
她笑起来不像任何一位至亲,像一阵风,像一朵云,像一束微末的光,轻轻的,谁都抓不住。
她可以柔弱,她不再柔弱。
“我已经答应不再反抗,但是祖父不能限制我的出行。”
闵恣眨眨眼,很慢地说,“我按照祖父的意思将事情都交代给了长公主,我也会按照您的想法嫁给刘家,祖父还想让我怎么样呢?”
闵道忠睨着她:“同心玉是怎么来的?”
“祖父已经验过了,那是一块假玉。”闵恣不疾不徐地说,“我为了能够在被发现红眼把事情闹大,特意请母亲帮我伪造的。祖父,母亲有爱女之心,这与阴谋无关。”
“带你走的奸夫又是何人?”
“没有奸夫,”闵恣笑着说,“不过是一个用钱买来的镖客。”
闵道忠:“已经死了?”
闵恣笑意不变,手指却捏紧了。
她低下头,说:“死得其所。”
“有想法是好事,闵恣,但是不要犯蠢。”闵道忠:“群贤宴在即,城中混乱,你也不必出门。安心备嫁便是。”
闵恣攥着手指,叩首称是。
群贤宴打乱了整个安阙城。
学生们争先恐后地递拜帖给各家府第,以求获得赴宴资格;已经有赴宴资格的提前准备、大做文章;就连商贾小贩都为此事而张罗着“贤才饼”“状元汤”。
从外地赶来的人更是络绎不绝,客栈家家住满,车如流水马如龙。
禁军日日夜夜地巡逻换班,把控着安阙城的守卫与平静。
是夜,公主府一片宁静。
除了徐仪,鲜少有女使会进入长嬴的内室,天热时她们会在外间蹭冰,不过如今还没到热的时候,这两天长公主又心绪不佳,女使们便不大往这边来。
徐仪让人换完热水便退下,而后走到桌边长嬴的面前,向她递上一个册子。
长嬴原本在看安阙城的布防图,接过册子后先搁在一边,说:“告诉禁军,西坊再加些人手,现在的这些还不够。”
徐仪说好,而后又道:“这册子里便是近日安阙城中初来乍到、略有异状的人。的确是西坊中发现最多,除此之外,各家客栈也有一些。有些已经探明身份,是闵家等府上私自豢养的‘护院’,还有一些身份不明,但很有可能是昭王的人。”
俱在意料之内。
长嬴从容颔首,又闻徐仪道:“这些天探查下来,昭王私兵虽盛,却不能全数进入安阙城,只要禁军与连三营不出岔子,届时群贤宴绝不会焦头烂额。”
自从得知昭王反心已起,长嬴便着人监视,果不其然得到印证。但这不重要,没有重军压境,昭王此举不过是蚍蜉撼树,不足为虑。
她有更在乎的事。
长嬴道:“不论如何,看好这些私兵,绝不能让他在群贤宴上谋反。否则,堂春难保不会受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