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卢闰闰出神的这一会儿,陈妈妈已经把她带到了灶房,从一直小火熬着的砂锅里倒出一大碗汤,捧到了卢闰闰跟前,连勺都要放到卢闰闰的手上。
不仅如此,陈妈妈还打了热水,非要亲自帮卢闰闰擦手,若不是卢闰闰死活不从,她都想亲手喂卢闰闰喝汤。
陈妈妈对卢闰闰真可谓是无微不至地照顾,倘若卢闰闰不是有现代记忆,在陈妈妈的溺爱之下,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长歪。
汤有些烫,卢闰闰手握勺子,随意搅了起来。
而陈妈妈正指使唤儿趁着月明去捣衣,衣物浆洗多次后,容易发硬,就要杵捶打衣物。不仅是卢家,若是静下心仔细听,周围有好多户人家都在捣衣。
正如李白所写,“长安一片月,万户捣衣声”,汴京的夜里也布满着捣衣声。
许是千家万户都要捣衣,倒没什么邻里嫌吵,出来咒骂。也可能是都听习惯了,卢闰闰上辈子生活的城市机场在市区,一天到晚都是飞机的轰鸣声,但大家习惯了日常生活里就和听不到一样,压根都不抬头多看一眼的。
陈妈妈吩咐完,又觉得不放心,跟去瞧了一眼。
坐在灶房里,卢闰闰都能陈妈妈骤然放大的声音。
“唉哟,这件褙子怎么在这,这对襟上的样式可是画出来的,沾不得一点水,化开以后就不能穿了……”
陈妈妈指手画脚了好一会儿,才从院子里进来,见卢闰闰开始喝汤,她脸上又露出满足的蔼笑,“姐儿多吃些,今儿累了吧?这鳆鱼汤养肝明目,滋阴润燥,吃了补身子。
“这可不是倭螺,是正经登州产的鳆鱼,贵着呢,这么一个就得三四贯,要不是你娘做宴席,贵人赠下来,就是去宣泽门边上的码头等一天都未必买得到这样好的品相。”
她这一说,把卢闰闰都听心疼了,自己一口就吃掉了大几百文钱,她娘一个月才给她八百文开销呢。
卢闰闰捂着胸口,看着勺子里的鳆鱼,舍不得再下口,她看向陈妈妈,试着打商量,“要不下回别炖我这份了,我可没这么金贵,倒不如留下来卖了换钱。”
现代一个鲍鱼才几块钱呢,到了宋代,一个却要三四贯,吃这么贵的东西,卢闰闰都怕自己□□凡躯担不住,夜里肠子痛。
她是真心实意地说,却把陈妈妈听郁闷了。
陈妈妈放下手里正要往灶膛里放的柴,又是替卢闰闰不值,又是伤心生气,她嚷嚷道:“怎么就没那么金贵了?你亲婆婆在的时候,你娘怀你,成日里不是吃鳆鱼汤,就是买明州的江珧柱,就连稀奇的沙鱼也弄来给你娘做沙鱼衬汤。
“你就是顶顶金贵的!可不许这样讲自己,叫你地下的婆婆跟爹听见了,要心疼的……”
陈妈妈边说,边瘪嘴,眼睛里蓄了泪,显然心疼得都快哭了。
卢闰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叫陈妈妈听得要落泪,她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了,别看是在古代,但是过得比在现代更舒心,她放下勺子,手足无措地,不知道该如何宽慰陈妈妈。
哪知道陈妈妈低头一抹泪,抬起头又跟没事人似的,叮嘱卢闰闰快些喝汤,冷了就不好喝了。
卢闰闰看似埋头喝汤,却偷偷抬眼看陈妈妈,见陈妈妈没偷摸着哭才放下心来。但她喝汤的速度也快了许多,等她喝完的时候,陈妈妈已经烧好了热水,正往木盆里一勺勺地倒热水,水上头似乎还漂浮着什么。
陈妈妈见卢闰闰喝完了,叮嘱她水兑好了,就在这儿洗漱,一会儿进屋去换身衣裳,先别睡着了,今日做席定然累着了,得泡脚松泛松泛。
卢闰闰一一应好,又问陈妈妈要干什么去。
陈妈妈没好气道:“这不是得去伺候你娘么,宴席一做一整日,筋骨怕是都僵了,我今儿去旧封丘门那边的药铺,特意买了些舒缓筋骨的药草,在锅里煮了好一会儿了,这会儿药劲应是煮出来了,趁着热给你娘送去,泡泡脚,也好叫她睡个好觉。”
卢闰闰笑起来,“还是婆婆心细。”
陈妈妈摸摸卢闰闰的头,嗔了她一眼,“也就这时候夸我两声。”
陈妈妈对卢闰闰抱怨从来不会超过两句,下一刻又关切起来,“今夜可得早睡,明儿不是要做点心么,那么多点心,不早些起来,怕是做不完呢。婆婆的心肝肝,听话些,夜里可不许再看什么话本了,知晓不?”
卢闰闰用力点头,笑眯眯说自己知道了。
陈妈妈这才放心地去给谭贤娘送泡脚的草药水。
陈妈妈一走,卢闰闰伸了个懒腰,整个人累得趴在桌上,她哀嚎一声,怎么明日也要忙呐,后日去大相国寺又得起早,连着几日都不能歇。
她之前在佛寺许愿的时候,为何许的是一年,若是半年,愿就还完了。
她把头埋在手臂里,使劲摇头,根本懒得起来。
好半晌,她才蓄足力,站起来去洗漱。洗漱完,她把灶房里的灯给吹灭了,捶着背,打着哈欠,往自己屋里走。
却不妨正好经过她娘的屋子,被突然的重物掷地声吓了一激灵,困意和倦意都被吓飞了。
这是怎么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