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若民众不信呢？”殷小龙问。
“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。”顾昭取出一面铜镜，乃是他以五雷之力炼化的“照妄鉴”。此宝可映照人心最深执念，亦能破除虚妄幻象。
三日后，新春小醮再度开启。不同于往日庄严肃穆，此次仪式由顾昭亲自主持，面向天下直播。高台之上，他当众施展照妄鉴，将一段影像投射于虚空??
画面中，年轻的罗诚瑶主跪于密室，面前是一位枯瘦老者，正是前任明宇道主。老人笑着递过一碗黑汤：“饮下此物，你便是新主。”
少年犹豫片刻，仰头喝尽。刹那间，他的双眼翻白，身体剧烈抽搐，而后缓缓站起，眼神已变冷漠。镜头拉近，只见他背后浮现出无数细小人脸，在皮下蠕动，仿佛被吞噬的灵魂仍在挣扎。
“每一代道主，都是这样诞生的。”顾昭的声音响彻全场，“他们不是继承，是吞食。不是传道，是掠夺。”
人群哗然。
更有后续影像放出：罗诚瑶主后期精神分裂，日夜听见低语；他曾试图自毁道基，却被体内残留意志阻止；最终他选择自我放逐，却被继业者寻到并彻底吞噬……
“他留下的遗言你们都听过??‘请后来者诛我，勿立祠，勿传颂’。”顾昭朗声道，“可你们现在做了什么？把他当成救世之神供奉？为他建庙烧香？甚至愿意为他放弃理智？”
台下有人痛哭，有人怒吼，也有人仍喃喃念着“我即是道”。
就在此时，照妄鉴忽然剧烈震颤，镜面裂开一道缝隙，从中涌出浓稠黑雾。一个声音悠悠响起：“你说我是魔，可若世人愿信，我又何须否认？”
顾昭神色不变，反手将雷种打入镜中。“你以为信仰坚不可摧？可惜啊，只要一根刺，就能让它溃烂。”
雷光炸裂，黑雾惨叫退散。然而那声音并未消失，反而扩散至四野：“顾昭，你可知为何五雷难定两界？因为雷罚只能诛身，不能灭心。只要人心尚存敬畏，我就永远不死。”
当晚，大罗宫遭遇百年未遇的雷暴。不是天降雷霆，而是自地底冲出紫黑色电蛇，缠绕宫墙，如活物般啃噬结界。七十二盏雷灯接连熄灭六十三盏，殷小龙拼死稳住龙脉，才未致崩塌。
次日清晨，钦天监派出使者，持黄绸诏书而来，宣读圣旨：“今有妖人顾昭，毁谤先贤，动摇国本，特革其职，废其法号，永不得列于仙班。”
顾昭接过圣旨，一笑置之。
他知道，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。
数日后，他悄然离开大罗宫，只带了一枚雷种、一本手札和一把旧剑。伏暝儿追至山门外，塞给他一块玉佩：“这是我娘留下的辟邪物，虽不值钱，但能护你一时清明。”
“你不该跟着我。”顾昭说。
“那你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的疯狂？”她反问，“再说，我也想看看，当所有人都跪下的时候，站着的人能看到什么样的风景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，踏雪而去。
一路北行，沿途所见令人忧心。村镇设坛祭拜黑面道君，孩童背诵《明宇真经》，连乞丐口中都在重复“我即是道”。更有甚者，出现自发组织的“清道团”，焚烧非明宇系典籍，殴打不信者，称其“亵渎神恩”。
进入北荒深处，寒风刺骨，天地苍茫。终于抵达初代遗址核心，却发现祭坛已被激活，九根石柱环绕中央空位，地上血迹未干，显然不久前有人完成过仪式。
“他们在等谁？”伏暝儿低声问。
“等那个能承载全部道统的人。”顾昭蹲下查看地面铭文，忽然脸色大变，“不对……这不是终点，是起点。这里才是最初的‘魔穴’，也是所有信仰的源头。传说中的第一代明宇道主，根本不是人。”
“是什么？”
“是这片土地本身孕育出的意识体，借人体显化，建立道统，以此收集信仰之力维持存在。所谓‘继业者’，不过是它更换容器的方式。”
伏暝儿倒吸一口冷气。
“所以我们面对的，不是一个野心家，也不是一群疯子。”顾昭站起身，目光穿透风雪，“是一个存活了上千年的集体意识，它靠信徒的崇拜活着，就像植物依赖阳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