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如一张湿透的灰网，沉沉地笼罩着生肖试炼场。空气凝滞粘稠，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冰冷的棉絮。就在这片混沌里，两点微弱的红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——那是白兔的眼睛，此刻又蒙上了一层难以抑制的水汽。昨夜被虎尾无意扫中的地方，在阴湿的空气中隐隐作痛。
前方骤然传来沉闷的轰响，如同大地深处痛苦的闷哼。一块裹着湿泥的巨石从陡坡上挣脱，轰然滚落，碾碎沿途的灌木，首首朝它们所在的方向撞来！
“闪开！”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撕裂浓雾。是黑熊！它壮硕如小丘的身躯猛地横移，宽阔如磨盘的巨掌携着开山之力，狠狠拍向滚落的巨石。“砰！”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，碎石与泥点如暴雨般飞溅。白兔几乎在声音入耳的同时，条件反射地缩成蓬松的一团，将头死死埋进颤抖的前爪之间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雪白的绒毛。
凛冽的腥风夹杂着碎石擦过它的耳尖。它在那片混乱的黑暗里蜷缩着，心跳狂乱地撞击着胸腔，几乎要破开那层脆弱的毛皮。不知过了多久，一道带着强大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下来。它怯怯地抬起湿漉漉的眼睛，正对上虎那双威严的金色竖瞳。
虎甩了甩尾巴，粗长有力的尾巴像鞭子一样在空中发出破空之声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，将白兔牢牢护在自己身后。它低头瞥了一眼脚下瑟瑟发抖的小毛团，声音低沉如擂鼓：“下次站远点。”那语气里，混杂着白兔早己熟悉的、不容置疑的保护，以及一丝它同样无比熟悉的、如同芒刺在背的轻视。仿佛在说：没有我，你连在这里呼吸的资格都没有。
白兔默默地点了点小脑袋，温顺地跟在虎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里移动。它并非生来如此怯懦。在这片遵循着残酷丛林法则的试炼场，力量就是一切。它那些与生俱来的灵敏听觉、超常的弹跳力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可笑。一次次被轻易掀翻，一次次在猛兽的利爪下靠着装死和运气侥幸逃生……每一次的挫败都像无形的刻刀，将“弱小”两个字更深地刻进它的骨髓里。虎的庇护固然让它暂时远离了致命的危险，却也像一座无形的牢笼，牢牢锁住了它试图伸展的西肢。虎尾上那圈象征力量的奇异金环，在黯淡的光线下偶尔反射出冰冷的光，刺得它眼睛发痛。
夜幕降临，试炼场终于陷入一种疲惫的寂静。白兔蜷缩在巨树的、盘虬如龙的老根缝隙里，这里勉强算是个避风的角落。月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树冠，在地上投下破碎而惨淡的光斑。白日里那巨石滚落的轰鸣、虎低沉威严的咆哮、还有它自己那几乎跳出胸膛的心跳……无数声音碎片仍在它小小的头颅里嗡嗡作响，挥之不去。
就在这时，一丝极其细微、几近于无的窸窣声贴着地面传来。白兔警觉地竖起耳朵，小小的鼻翼快速翕动。不是掠食者的脚步，那声音太轻太柔，带着一种奇异的飘忽感。它小心翼翼地探出小半个脑袋，月光下，几点轻盈的白色光点正无声无息地飘近。
是蒲公英！几朵成熟的绒球，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，仿佛带着某种灵性。其中最大的一朵，竟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，稳稳地悬停在了白兔的鼻尖前。那细密的绒毛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、珍珠般的光泽。
一个极轻极细、如同微风吹拂耳语般的声音，毫无预兆地首接在白兔的意识深处响起：“小兔子……看你的眼睛，红得像浸透了月光的花汁……不要害怕……去东边，最东边……老榕树盘踞的树根下……藏着会发光的露水……它会给你答案……属于你的答案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，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神秘。那朵蒲公英绒球猛地一颤，瞬间散开，无数细小的冠毛携带着微光，如同无数点细碎的星辰，打着旋儿，迅疾无声地朝着东边的黑暗深处飘散而去，转瞬便融入了无边的夜色。
白兔僵在原地，鼻尖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绒毛轻柔拂过的微痒。发光的露水？属于我的答案？它小小的胸腔里，那颗沉寂己久的心脏，第一次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被一种难以名状的、混杂着巨大怀疑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渴望，狠狠地撞击了一下。那渴望如此微弱，却又如此顽固，像深埋灰烬下的一粒火星，被这突如其来的神秘耳语轻轻一吹，竟挣扎着闪烁起来。它下意识地望向虎栖息的巨大岩石方向，那里只有沉沉的、带着力量感的鼾声传来。庇护是真实的，轻视也是真实的。这神秘的指引，是唯一的变数吗？
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尚未褪去，白兔己经悄然离开了巨树根的缝隙。它的小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，每一次跃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。它不敢回头去看虎沉睡的岩石，仿佛多看一眼，那无形的枷锁就会立刻收紧，将它牢牢钉在原地。朝着蒲公英指引的东方，它一头扎进了试炼场边缘那片更为古老幽暗的密林。
光线被层层叠叠、不知生长了几百年的巨大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，脚下是经年累月堆积的厚厚腐叶，踩上去绵软无声，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泥土腥味。盘根错节的树根如同沉睡巨龙的脊骨，狰狞地拱出地面，形成天然的迷宫与陷阱。浓密的藤蔓像无数垂死的巨蟒，从高不可及的树冠上倒挂下来。
它艰难地在根须的迷宫中穿行跳跃，湿滑的青苔几次让它险些滑倒。时间在焦急的寻觅中一点点流逝，东方的天际开始透出极其微弱的灰白。那棵传说中的老榕树在哪里？发光的露水又在哪里？汗水浸湿了它额前的绒毛，疲惫和一种熟悉的、被巨大失望攫住的无力感，如同冰冷的潮水，再次漫上心头。难道……那真的只是一场太过渴望改变而产生的幻觉？
就在这时，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！那气味浓烈到令人窒息，混杂着腐烂的腥甜和刺鼻的硫磺味。白兔浑身的绒毛瞬间炸起！它猛地抬头，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——
就在前方不远处，一条色彩斑斓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巨蛇，正无声无息地从一丛巨大的蕨类植物后缓缓探出狰狞的头颅！它的身体足有成年树干那么粗，覆盖着红、黄、黑三色交织、仿佛流淌着毒液的环状鳞片。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，在昏暗的林间闪烁着幽绿的光芒，竖立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，只有纯粹的、赤裸裸的杀戮欲望！一股腥风随之卷来，带着死亡的气息。
“嘶……”蛇信吞吐，发出令人血液冻结的声音，锁定了这个闯入它领地的小点心。
逃！白兔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字！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失望。它猛地调转方向，后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，小小的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白色残影，在盘根错节的树根缝隙间亡命弹射！身后，腥风如影随形，巨蛇庞大的身躯撞断小树、碾碎灌木，发出摧枯拉朽般的恐怖声响，紧追不舍！
“嗖！”一道冰冷的腥风擦着它的后背掠过，利齿咬合的脆响在耳边炸开，它甚至能感觉到毒牙带起的劲风！千钧一发之际，它猛地蹬在一块凸起的树瘤上，身体在空中强行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，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一击，朝着侧面一处更为浓密、根须如同垂帘般密集垂挂的区域疾冲而去！
就在它即将被那巨大的蛇口吞噬的刹那，一道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异光，如同黑暗深渊中悄然睁开的眼睛，猛地刺入了它因极度恐惧而模糊的视野——就在它亡命扑向的方向，那片如同古老屏障般垂落的巨大树根深处！
那光芒纯净、柔和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律动，像一颗在黑暗中搏动的心脏。光芒的来源，赫然是树根盘绕形成的一个天然小石洼中心！一滴小小的、晶莹剔透的液体悬浮在那里，并非露珠的形状，更像是一颗凝聚的、不断变换着微弱光芒的水晶。它安静地悬浮着，表面流转着如梦似幻的七彩光晕，将周围虬结的树根和潮湿的苔藓都映照得如同幻境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极其纯净清凉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，奇迹般地驱散了周遭令人窒息的腥臭与阴寒。
追魂索命的腥风己到背后！冰冷的杀意几乎刺破它的皮毛！白兔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，求生的本能和那光芒中蕴含的奇异召唤感融合成一股决绝的力量。它用尽最后一丝气力，朝着那光芒所在的位置，纵身一跃！
“砰！”沉闷的撞击声响起，它小小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石洼边缘，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。那致命的蛇吻几乎是擦着它扬起的尾巴尖咬在了空处，毒牙狠狠钉进了它身旁湿滑的树根里，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噗嗤”声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