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落在队伍最后方，原本一首低垂着头，将自己隐藏在同伴的身影里。可在听到那哭声、看到那双眼睛的刹那，她像是被一柄无形的、淬冰的利剑瞬间贯穿了心脏！
她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，比身下的枯骨还要惨白。身体剧烈地一晃，若非前蹄死死抠进地面，几乎要当场软倒。呼吸彻底乱了套，胸口疯狂起伏，却像是吸不进一丝氧气，只能发出那种溺水般的、绝望的嗬嗬声。
她的眼睛，死死地、死死地钉在那只幼兽的脸上，尤其是那双盈满泪水、写满无助的琉璃色眼眸。
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两个小小的、颤抖的点。
像……
太像了……
那年冲天的火光，族人濒死的惨叫，空气中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……还有，那个蜷缩在燃烧的帐篷角落、同样瑟瑟发抖、同样浑身血污、同样用一双湿漉漉的、写满恐惧和无助的琉璃色眼睛望着她的……幼崽。
当年的她，就是被那样一双眼睛击穿了所有心防。
当年的她，就是在那样的注视下，松开了紧握的武器，伸出了颤抖的、试图给予安抚和庇护的手。
当年的她，就是在那双看似纯净无比的眼睛突然迸发出狰狞恶意、露出尖牙狠狠撕咬向她脖颈、而周围阴影中瞬间扑出无数埋伏的混沌爪牙时，才明白——
原来极致的美好与脆弱，可以是淬了蜜糖的毒药，精心编织的、最致命的陷阱。
信任的代价，是温热的血，是族人的命，是脖颈上这道永不消退的、时刻灼痛的齿痕伤疤！
冰冷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流，瞬间冲垮了她的意志。旧疤处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、几乎让她晕厥的灼痛，仿佛再次被利齿狠狠洞穿。
她猛地后退，蹄子踩碎了一截枯骨，发出刺耳的脆响。这个动静在死寂中格外突兀，瞬间引来了所有同伴惊疑不定的目光。
“羊？”离她最近的兔子惊讶地回头，看到她惨白如鬼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，吓了一跳。
羊张了张嘴，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。她想尖叫，想警告，想告诉他们这无害表象下可能隐藏的、足以将他们全部拖入地狱的残酷真相。
可是……万一呢？
万一……这次是真的呢？
万一这只幼崽，真的和她当年一样，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、无辜被卷入这场灾难、濒临死亡的可怜小生命呢？
那双眼睛里的恐惧和泪水，真实得让她灵魂战栗。
揭穿，可能扼杀一条无辜的生命。
沉默，可能葬送所有同伴。
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，冰冷和灼热在血管里疯狂对冲。视线死死锁在那幼兽身上，试图找出一丝一毫伪装的破绽，却又被那极致的脆弱和痛苦刺得双眼剧痛。
最终，在所有同伴投来的、混杂着疑惑、警惕、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目光中，她只是死死地、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了自己不断发冷的双臂，指甲深深掐入皮毛。
一个字，也说不出口。
只有那无法控制的、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的战栗，透过冰冷的蹄子，清晰地传递到脚下这片吞噬了太多鲜血的、沉默的大地。
那双琉璃色的眼睛，依旧无辜地、绝望地望着他们。
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。
又像是在酝酿一场毁灭。